时间与伤
似乎不去也不行了。
陈凛狮找不到什么有力的借口再拒绝凌大阳热情的邀请,又没讲要踢一场比赛,他只是说让他陪他练一下基本功。
甚至……他都不用碰球。
不知道被什么驱使,大概是心底的一股执念,陈凛狮开始翻找起自己跟足球的联系,在深夜时,在世界万物都归于平静时。
他们够疏远的,他已经很久没在乎过它了。
衣柜里还有以前穿过的足球服,时间让它的颜色埋葬在黯淡中,他把它取出来,手指在上面仔细地抚摸。
每一处都有不同的记忆。
他没舍得丢,尽管不再需要,而他的衣柜小得要命。
但他狠狠把足球本身丢掉,尽管他需要。
回忆在这里结束,因为陈凛狮把足球服叠好放回了它应该呆的地方,紧跟着的,是他的意识也回到水平面以上。
他退回到床上躺下,单手枕在脑后,思虑万千,只不过就是一天的玩玩闹闹,他没必要把它当成一件多么大的事情对待。
更没必要好像明天要去踢一场事关重大的比赛。
天花板变得有些虚幻,看得眼睛有点发酸,他转了个身,正对床那边是窗户,他只关了一扇,留下另一扇用来通风。
天空泼了墨,深不见底。
又是一轮低垂的月,嵌在浓黑的墨里,出淤泥而不染,薄薄的云彩覆盖住它,让它变得朦胧而美丽。
夏天与月相互陪伴,就像绿意跟春风。
眼皮疲软,他想努力再睁开,但也不想再睁开。
黑暗。
人这一生会有多少时间陷进黑暗?
他觉得可以是全部,也可以是无限。
唤醒陈凛狮的是清晨刺眼的阳光,它们折在玻璃窗上,射进房间,正好落在他的额头,他揉着眼睛,满脑子还是睡觉的欲望。
眼皮疲软。
正在充电的手机叫起来,刺耳极了,迫使陈凛狮不得不下床。
是大阳。
打来催人的。
他精神好得不得了,话里话外都是中气十足的。
离约好见面的时间没剩多少了,陈凛狮甩掉再赖半小时床的想法,转而老老实实地换衣服准备出门。
天气照常,一如既往的晴朗。
陈民安叫住他,关切地问:“有钱没?”
“有……”他的回答从远处飘来。
陈民安停下掏钱的动作,喃喃自语道:“有什么有啊?昨天不是不想不去吗……走这么快?”
他望着儿子倔强的背影,不由深思起来。
陈凛狮到公交站时凌大阳已经到了,他捧着盒纯牛奶喝得不亦乐乎。
“什么时候到的?”陈凛狮问。
“刚到,”凌大阳提起手里的早饭袋子递过来,“吃早饭了没?这里有牛奶和早点,吃点吧,我买了两个人的。”
“行吧,”陈凛狮不客气地接下,“刚好没吃,你也起太早了。”
连太阳都没出来完。
“踢球本来就要趁早嘛。”凌大阳说。
“去哪儿?”陈凛狮又问。
“当然是球场了。”凌大阳不假思索地回答。
快吃完早饭时公交车来了,陈凛狮把最后一口牛奶喝光,把盒子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后才跟着跑上车。
闲静算是个有足球土壤的城市,在高楼林立的今天,政府仍然愿意拨出几块土地来修建标准化的足球场,它们分布在城市的周围,以便热爱足球的人们去里面尽情挥洒汗水。
他曾经是其中最热衷的一员。
对于这些球场的位置,陈凛狮跟凌大阳一样了如指掌,即便是现在,他也可以如数家珍一般说出每个球场的特点,因为他都去过,而且都记得。
公交车会把他们带到想去到的目的地,他们需要做的即是耐心等待,仅此而已。
阳光热烈,刺穿云层,每一丝每一缕都均匀地洒落在地面,窗外刺眼又闪耀,陈凛狮的视线落在街边一棵棵飞逝而过的树木上,成片新鲜的绿与稚嫩的光交错,正是其他时间见不到的景象。
看这方向像是丰南那边,那儿是闲静环境比较好的球场,以前他们去都得等很久,陈凛狮有些奇怪,于是问坐在前面的凌大阳:“大阳,去丰南?”
“对啊。”凌大阳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儿人很多吧。”陈凛狮说。
“是,”凌大阳并不急着否认,而是仔细地解释,“人多是以前的事儿了,现在去丰南踢球的人没那么多了。”
“嗯?”陈凛狮疑惑。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凌大阳做了个不解的表情,“突然那里的人就变得好少了,说不准今天过去咱们能去那个比赛的场子。”
“哦。”陈凛狮若有所思地应了声,不再说话。
既然话头开了,凌大阳干脆就转了过来跟他聊天:“狮子哥,你就穿这么一身,怎么跟我踢啊?”
他穿得跟饭后散步似的,脚上只有一双简单的帆布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