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间轻微的摩擦
清醒是件难事。
但陈凛狮做到了,他摩挲着纸条,感觉到字迹的沟壑快要被抚平。
强烈的羞耻感唤醒他。
他最后再看了一眼,眼眸轻垂,只能看见他黝黑浓密的眼睫毛,随后他把它丢进了书桌旁边的垃圾桶。
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锅里的水都快烧干了,幸好陈凛狮去得够及时,他囫囵吞枣般地把滚烫的泡面吃进肚子,像是吞了一口又一口的火。
吃完面,他趁着收东西的时间急忙喝下好几大杯水。
提上住院要用的东西,陈凛狮就快步往公交站赶过去,在路上他也没闲着,顺手给班主任贺成钦打去电话。
听说他要请假,贺成钦的语气变得不太好。
也不能这么讲,从他接下电话开始,他对陈凛狮的态度就没怎么好过。
一直如此。
他一直如此。
陈凛狮没有告诉他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实在懒得跟他解释,只是说家里有了急事,最近来不了学校。
贺成钦阴阳怪气说他们家就那么几个人,也不知道能有什么事。
被挖苦几句后,贺成钦还是不情不愿地同意了,说让他尽快处理回校。
到医院的时间是快九点,老何还在病床前坐着,陈民安好像是睡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
“老何,”陈凛狮把带过来的生活用品拆出来,以方便使用,“你走吧,这里我来守就行了。”
“你跟学校请假了没?”老何问。
“过来的时候就请好了。”陈凛狮回答。
“那就行,”老何站起来,准备要走,“那我先走了。”
等陈凛狮放好了东西,两人才算是面对面讲上话,老何看着他一脸汗涔涔的样子,说道:“跑来的?”
“嗯,跑了几步,我坐电梯上楼的。”陈凛狮老实说。
老何拍拍他的肩膀,责备道:“那么急做什么?”
“早点来嘛。”陈凛狮看看父亲,他睡得可真香,一点心虚的样子都没有。
老何收回手,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想说的样子,他磨蹭了会儿,还是开了口:“伤怎么样了?”
陈凛狮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他愣住,许久后才反应过来:“都多久了,早就好了……”
“别那么大意,”老何语气严肃,“留下后遗症是一辈子的事情,身体是自己的,要学会爱惜。”
“我知道。”陈凛狮听话的点头,眼眸间不自觉流露出些许黯淡。
老何侧身去望了望睡下的陈民安,用眼神示意陈凛狮跟他出去。
虽然不知道老何要干什么,但陈凛狮还是顺从地跟上他的脚步。
两人在走廊找了个没什么人的角落,老何把四周打量了一下才说话:“我知道你心里头现在肯定在怨你爸。”
“……”陈凛狮没答,只是撇撇嘴。
“是我也怨,这事儿他确实做得不对,你生气是应该的。”
“但他终归是你爸爸,他不管做什么,其实都是想到你的。”
陈凛狮冷冷哼了声,低声道:“他想得最多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是谁。”
大概他今晚上又要嘀嘀咕咕的,念了那么多年又有什么结果?一去不复返的人他到底在记挂什么?
“是,虽然你爸他总是念着那个女人,可他现在只有你这么个儿子,他心里是有你的。”老何认真地说。
“呵。”陈凛狮皮笑肉不笑。
见他一副不信的模样,老何便直说了:“你不知道,你那时候喜欢足球,所以你爸才让你来我这,让你进足校的。”
“他明明讲足校免学费,包吃饭才让我去的,他才不关心我到底喜欢不喜欢。”陈凛狮记得很清楚,这话他讲过很多次。
“你爸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就跟你一样,你们两个一模一样的!”
陈凛狮翻了个白眼,小声道:“谁跟他一样……我才不要跟他一样。”
为了一个抛弃自己的女人要生要死这么多年,他才不会这么没出息呢!也许他根本没想过,他的身体流着一半跟父亲相同的血液。
他甚至没想过,可能他会比他的父亲还要疯魔。
“好了,不跟你说多了,我讲这些也是想让你们父子别天天吵架,我刚刚已经劝过你爸了,他也知道自己不对,你就别跟他生气了。”
“至于那个小姑娘,跟她解释解释,我看她是个心眼好的人,会谅解的。”
老何说完就准备离开。
见陈凛狮有送他的意思,他连忙拦住他:“别送了,你回病房吧,好好照顾你爸,也好好照顾你自己。”
“有空还要去医院复查复查,别以为好了就没事了!”
说是要走了,老何又开始叮嘱起陈凛狮来:“这快学期期末了吧?”
“嗯。”陈凛狮回,此时正值六月下旬。
讲了一堆让他好好学习的话,老何才算是能放心的走人。
陈凛狮慢慢地走回病房,正到门口时,看见一个行动不便的男人艰难地拄着拐杖往病房里面走。
他停下,把宽敞的通道让给他。
对方道了声谢谢,陈凛狮笑了笑,算是回应。
谁都有腿脚不便的时候。
他也有……
老何刚才的话让他想到一年多以前的事情,其实他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想,也常常告诫自己不要去想这些。
但他忍不住。
那段记忆实在是让他印象深刻、刻骨铭心。
假设有一天他能不再在意,那么一定非得有一件让他更在意的事不可。
十点左右,病房大部人已经进入睡眠状态,陈民安没醒来过,看样子是要睡到明天。陈凛狮拿了洗漱用品,悄声往走廊尽头的洗漱间走去。
医院里的陪床要花钱,陈凛狮没舍得,只能借着一根板凳蜷缩在床尾,尽管四肢不是很舒服,但疲倦还是让他在闭眼后的几秒钟陷进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