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暄见她额上光洁如玉，拉着她坐在妆奁前，拿起细笔，在她的眉心上画了花钿。
等他画完，赵芷雨拿起镜子照面，认出了这花：“是茉莉。”
“茉莉好，茉莉茉莉，莫离不弃。”卫暄的目光从她的眉宇间移到了她的眼眸里，“阿芷，莫要再离开我。”
赵芷雨觉得出奇：“我没有离开过你。”
凝重之色在卫暄的眼中沉积。
“你离开过我，那时我没有护好你，你就离开了我，”他的手指指向了她的心，“你的心离开了我。”
赵芷雨怔了怔，握住了他的手。
“八郎，我的心没有离开过你，那时我之所以不想跟你亲近，不是因为生你的气——我确实是生过你的气，但这个不是原因，我只是在害怕。”
她顿了顿，接着道：“我不会说话了，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对我的好。你对我越好，我就越害怕，我害怕我一直说不出话，终有一天，你的耐心会耗尽，你的爱意也会消失。
“我害怕我承受不了，亲近了你，又要看着你离去——我是害怕你会离开我，所以我才不想再亲近你了。”
卫暄一把将她拉到怀里，想说出最深切最真挚的承诺，然而不知为何，话到嘴边，他却不敢剖诉，终是什么也没说。
就在这时，忍冬躬着身子轻步走进来，低声禀告：“启禀陛下，北苑出事了。”
卫暄松开了怀里的人。
“说。”
忍冬遵从：“是纪氏，今日宫人送早膳时，发现她悬梁自尽了。”
赵芷雨听到“纪氏”这个叫法，愣了愣，再看卫暄，却看不出他的神色有什么变化。
“可有写下遗言？”他只问。
忍冬回答：“一字也无。”
卫暄叹了一声：“按规矩办吧。”
等忍冬退下，赵芷雨问：“八郎，刚才提到的纪氏，是纪昭仪吗？”
卫暄沉重地点头。
“前几日你病了，要服药，她派人掺毒草，被一举抓获。”
看见赵芷雨睁大了眼睛，他接着道：“她被供了出来，当场全部招认，包括之前你药粥里的毒，以及郦修仪安胎药被换的事，都是她一人指使的。”
他说着，冷笑一声：“她的胆子未免太大。你被这样害过，难道我会让你再出事？她敢再伸手，绝对是自寻死路。
“她三番四次想害你，我本想赐她一杯毒酒，可终究不忍夺她性命，只废除了她的位分，禁在北苑里，打算晚些告诉你此事，没想到她对自己这样狠，竟自绝了。”
赵芷雨垂眸长吁：“原来她们怀疑得没错。“
这话不对劲，卫暄立刻问她：“什么意思？”
赵芷雨随即将史贵妃给她的提醒，李美人和方宝林的疑惑，以及飞雁的武断，都说了出来。
她说得越多，卫暄的脸色就越难看，最后他冲她喊道：“你知道这些，竟然不告诉我！”
偏偏对方还不知错：“我没知道什么呀，只是怀疑而已。”
“有怀疑还不说，你是想等到毒药吞进肚子里再喊痛吗！”
“这不是无凭无据吗，总不能随便怀疑谁都拿事儿来烦你呀。”
卫暄真是气极了，甩着袖子对着空气乱劈。
“我什么时候烦你了！你的事我哪一件不放在心上了！”
赵芷雨脑袋一缩，不敢说话。
卫暄发觉自己的语气重了，缓和了脸色，双手将她揽过来，低声道：“阿芷，我不是想对你发脾气，只是，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受得了？像这样重要的事情，你都藏着不告诉我，别的事又如何？难道你还不肯相信我？”
赵芷雨连忙抱住他：“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瞒你的，我只是想着你国事繁忙，又不愿意相信纪昭仪会这样做……其实是我太蠢太幼稚了，八郎，对不起，你不要生气了……”
若她像刚才那样委屈巴巴不说话，卫暄必然会心软，反过来哄她。
可现在听到她说对不起了，他便拧巴起来，又摆出了黑脸，让她追着他绞尽脑汁说好话。
等她说出“以后什么都跟你说”“以后什么都听你的”这种话后，他才肯罢休，勉勉强强地接受了她的道歉。
哄好皇帝后，赵芷雨又提起刚才的事情：“八郎，纪昭仪为什么要害我？”
卫暄想了想，叹道：“大概是因为她太偏执了。”
赵芷雨的表情表示她没搞懂。
卫暄娓娓道来：“当初，我之所以将大皇子交托给她，是因为她曾经滑过一胎，后来再也怀不上，这事你也知道。
“我想弥补她的遗憾，也以为她会一心放在泓儿身上。她确实很紧张泓儿，很想当好他的母妃，可她看到你和李美人走近了，竟以为你会帮助李美人，唆摆我将泓儿还给李美人，因此起了害你的歹心。
“她狠毒至此，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一直认为当初她没了孩子，是有人害她。尽管好几个医师都诊断过，说那是她气血虚弱导致的，可她根本不信，在心里责怪我没有帮她找出凶手，又变得疑神疑鬼，为了自保就要先下手为强。
“直到她供认了所有罪状，她都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唯一觉得做错的，是她没有沉得住气。她说她应该向李美人下手，这样兴许会容易些。”
这样的变故让赵芷雨感到可悲可叹。
“八郎你说得对，她确实太偏执了。”她道，“我要想唆摆你，肯定是唆摆你时时刻刻跟我待在一起，哪儿也别去。”
卫暄挑了挑眉：“那你唆摆我呀。”
赵芷雨坚决摇头：“不行，你还要上朝，还要处理国事，我不能做祸国妖妃，不然以后下了黄泉会被赵家祖先追着打的。”
卫暄捏了她的脸一把，手劲还不小。
赵芷雨挣脱后，揉着微微发疼的脸问：“那大皇子怎么办呐？”
“泓儿在弘恩殿，身边有乳娘、宫人和内侍照顾着。”卫暄看着赵芷雨，“阿芷，关于这个事，我正好想与你商量。”
“商量什么？”她问。
“泓儿需要一个母妃，”他拉起她的手，“我想，不如将他带来和乐宫，让他当你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