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生了个小公主,圣上给她赐名了,就是娘娘当日取的名字,您要不要看看小公主?奴婢让乳娘抱过来?”
“圣上来看过您两次,您当时还没睡醒,估计等会儿圣上忙完国事,就会过来了。”
“这里是寿安宫,您是在这里生下小公主的,圣上让您继续留在这里坐月子。您不用担心,太后娘娘已经去怀仁寺了,估计好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了。”
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好多话,赵芷雨只盯着床帐顶,什么反应都没有。
她的表情松弛,不像忍受着痛苦;神情木讷,眼里干干的,也不像悲伤的样子。
越是这样反常,就越是让人担心。
鸿雁和飞雁心里发慌,只能叫南归立马赶去玄央宫请皇帝过来。
周女医也尽着自己的职责,喂赵芷雨喝汤,给她检查身体。
赵芷雨出人意料地配合,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只是没了灵魂。
周女医试着安慰她:“娘娘,人死不能复生,请不要太难过,不然对您的身子很不好。”
鱼素连忙拉开她:“周女医,你还是负责汤药的事吧。”
周女医道:“那你们多劝劝娘娘吧,不能让她再这样伤心下去了。”
她退下后,鸿雁上前劝道:“娘娘,郎君此番在仓州遇难,必定是竭尽忠诚,为国捐躯,光耀赵门的,咱们都不要太伤心了,咱们应该为他感到光荣!”
飞雁一把推开她:“娘娘,您的哥哥肯定是很疼爱您的,不会希望看到您如此悲伤,如此糟蹋自己,要是您出了什么事,他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
她们有心想安慰人,张嘴闭嘴却是不能复生、九泉之下,还光耀赵门的,全都适得其反。
鱼素长叹一口气,挤到她们中间:“娘娘,伤心不要忍着,想哭就哭,尽管哭出来吧。”
然而,不管她们说了什么,都没有一点用处。
等卫暄来时,冯医正刚刚给赵芷雨请了脉,见了皇帝就禀报赵芷雨的情况。
卫暄听说她身上已无大碍,正要松一口气,却见冯医正欲言又止又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己一眼。
他当下会意,到了另一个房间,退去所有下人。
“她莫不是有哪里不好了?”卫暄沉声道。
冯医正跪地:“陛下,娘娘分娩的的险情已过,此时只要休养充足,配合调理,便不会出意外。只是……”
“有话快说!”
“只是娘娘此次难产伤了身子,日后怕是再难有孕。”
卫暄的心像是被什么重重捶击,伤痕痛彻。
给过她那么多的许诺,最终他还是让她再添伤痛,无法挽回。
“还有吗?”
“再有就是要想法子让娘娘舒怀一些,如此悲痛下去,更是伤身。”
“朕知道了,退下吧。”
冯医正离开后,卫暄独自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回到赵芷雨那里。
他挥了挥手,鸿雁等人便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他们两人。
卫暄坐在赵芷雨床边,见她对自己无动于衷,心里虽早有准备,仍不免难过。
他知道自己几个月的努力都被这场意外毁掉了,就像突如其来的洪水将他们之间好不容易修复起来的一点感情击碎,尽化泡影。
他握住她的手,声音沉重:“芷雨,对不起,是朕做得不好,是朕故意瞒着你,不让你知道你三哥的事。”
她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但他知道她在听着他说话。
“上河治水,不仅要修缮堤坝,还要疏通河道,引水泄洪,治理的关键就在仓州。朕去年调派官员到那里监管工程,又派你三哥去统领营兵,监督徭役,就是担心地方权贵为贪私欲,阻挠治水进度。
“但是朕没有想到,那些官绅不仅私自筑湖垦田,还大肆侵占良田,搜刮民财,勾结互通,此等罪行早在先帝在位时已存在,地方巡按却从来不敢上奏。
“赵三郎在仓州观察了数月,逐渐了解了实情。对付贪官污吏本不是他的职责,但他怀着赤诚之心,仍然插足此事。那些人察觉到他的威胁后,竟合谋杀害了他,还指使仵作断定为酗酒而死。
“这事发生在三月,后来有官员想方设法送来了密件,朕得知此事后,立即派出多位大臣下去彻查,最后将那些人一网打尽,整顿仓州吏治,以儆效尤。
“你三哥的遗体已经送回了赵家,唯一庆幸的是,他在出事前及时让人将妻子柳氏送了回来,她与腹中的孩子都保得平安,估计还有两个月就会生子。”
卫暄盯着墙角的一片阴影,停顿了一会儿。
“朕坐于龙椅之上,每日临朝,批阅奏疏,却监察失控,疏于地方管治,实在是愧对百姓;
“对臣子,朕知人而不善任,明知赵三郎善战却不谙官场之道,仍让他涉身犯险,是朕的过失;
“他是你的亲哥哥,朕本该找一个好一点的时机亲自告诉你,而不是让你被噩耗折磨,受了那么多苦。
“都是朕的错,朕全都做错了。”
他低垂着头,擡起她的手让额头枕在她的手背上,脊背微曲,似有千斤重担压着。
“芷雨……”
微弱的轻唤声唤出的是自责而非哀求。
在他一字一句的坦白中,赵芷雨泪光盈动,一行泪水终于滑落而下,带出点滴不尽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