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短你吃穿,只要你跟我走……”大伯几步追身,将左君竹逮住,“你一个孩子,留在这破道观也是一个死字。我收了你,你能吃上饱饭,能换身新衣,有何不好?”
左君竹虽然年幼,但他明白大伯是什么样的人,他绝不会这般好心。
外边天色已暗,大伯抄起了仅剩的值钱东西,对着左君竹说:“今日起,我便是你的爹。跟上!”
左君竹被拽着往前阶下走,他眼眸眯成了一条缝,近乎力竭。
“你在这破道观待得也久,听闻功夫也学了些。”大伯盘算着,“你也不必下地耕田去,这边街上有不少店铺,你趁人不注意,拿些吃的回来便行。急着,要是被抓着了,店老板看你年幼,定不会说什么。但你若是将我供出来了,日后便是有你好受的。”
左君竹脑海里浮现出与狗抢食的场景,忽然来了力气,伸脚一绊,大伯当即滚落下石阶。
石阶一望无际,左君竹静静地看大伯滚下去,撞得头破血流。大伯最终抓住了石阶一角,他体型厚重,被这么一摔还能站得起来。左君竹慌了神,大伯已然往石阶上追:“小兔崽子,老子帮你谋生,你胆敢害老子!”
左君竹转身便跑,他也跌倒在地,扶着石阶边缘一步步往上爬。身后大伯越追越近,他不敢回头,不远处就是道观。他继续爬,夜风呼啸和大伯的呼喊声消失在耳边,他什么也听不到,就在即将摸到最后一阶时,脚踝一凉,竟是被人捉住了。
“贱骨头,看老子……”
间左君竹抓起一块石头砸在他的手上,大伯吃痛喊叫,左君竹再次将石头横拍在他眼角。
大伯眼里一片腥血,擡手捂着眼,左君竹失了魂,很久才反应过来,用石头尖锐的一角一下下划在他的侧颈。
大伯张嘴无声,血埋没了他的脖颈,四肢冰凉间向后倒去,一股脑滚下石阶。
左君竹大口喘气,回过神来心有余悸。他撑着石阶往下探望,大伯如同一枚肉球,在黑夜中滚得没了影。他总算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全身往后瘫坐,才发现自己已经浑身发软。
然而一只肥硕的手忽然从石阶下伸出来,大伯扳住石阶,露出了满是鲜血的头颅。
左君竹瞳孔猛缩,转身却又撞在了大伯那肚子上。他颤抖地擡起头,大伯左眼溃烂,忽然伸手盖在了他的额头上。
左君竹猛然张眼,初尘将手从头上撤下来:“彼岸花散发的味道能乱人心神,你身陷幻境了。”
他们已身至黄泉路,路边铺满鲜红的彼岸花,除了地面这一层血红,眼前所见灰暗无比。
左君竹久久难以回神,方才梦境实在真实,俱是他记忆最深处的东西。
“抱守心魂,免受混扰。”初尘面容也变得正色,左君竹问道:“你也做梦了?”
初尘没有回答,只说:“这一路全是孤魂野鬼,命数没到,过不了黄泉路,纸妇也过不去。我们找个鬼差,跟进去。”
左君竹默不作声地跟上,前方不远处高筑楼台,那是望乡台,能助已死之人最后望一眼生前的家乡。
“那便是大名鼎鼎的孟婆亭。”初尘说,“这两边我们都不走,直接去阎王殿。”
黄泉界四面阴沉无光,灰白之间回荡着鬼怪哭喊声。左君竹从方才的梦境中回过神来,问道:“纸妇执念尚存,就是他口中要我们帮忙找的那个人,她现在过不了黄泉路,我们还要帮忙找吗?”
“你知道她要找谁吗?”初尘白了他一眼,“等黄泉界的鬼差手上事情少了,便会出来让纸妇的灵魂渡忘川,让她等上千年,便能见到想见的人了。”
“千年……”左君竹耳边忽传一声嚎叫,两人齐齐转头,一枚木屑飞掷。
初尘拉着人躲闪,不远处几道厉鬼争斗,掀翻木桌缠斗在一起。
“厉鬼闹事……”初尘摇头道,“未曾听闻。”
“大人久居高天,自然听闻不得这般丑事。”背后传来一道幽幽声音,将左君竹吓了一跳,“毕竟是我界管理不周。”
初尘转过身,背后两人一黑一白,讲话这个头顶“一见大吉”四字,另一个顶着“天下太平”,想来就是黑白无常了。左君竹被白无常口吐长舌的形象吓得不轻,只听对方继续说:“二位,阎老爷有请。”
初尘像是做了坏事被当众揭穿,一时有些窘促,摸着鼻梁说:“那就劳烦二位带路了。”
后边闹事的厉鬼已被平定了。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能不能将伪装卸了?”左君竹悄声说,“这身阴气披着实在冷。”
初尘还未答,白无常彻底转过头,身子却没动:“若是阳气泄露,黄泉界万千鬼魂便是要将你分食了。”
黑无常没好气地说:“阎老爷就在前面,进去了不要乱讲话。”
“没事。”初尘脚步先过了二鬼,“我与老陆熟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