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影和炙羽
疏风朗朗,星光点点。
夜色中,迟晚和孤影并肩坐在墙头,迟晚递了个香甜栗子给孤影,道:“还热乎的,好吃!”
孤影接过,握在手心里,栗子还有些烫手,她却浑不在意,道:“你以前还常常拿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给我吃,说让我多尝尝。”
迟晚当初造乾坤镜时从未想过乾坤镜有一天会自主凝聚出器灵,直到她某天醒来,身边多了一个陌生女子。迟晚一开始吃了一惊,接着便是欣喜,兴致勃勃地为器灵取名为孤影。
迟晚咽下口中的栗子肉,笑道:“还记得那会儿你初始为人,我给你喝酒,本想试试你的反应,没想到你面不改色全灌进肚里,我还以为你没感觉,谁知你喝完倒头就躺下了,三天三夜也没醒。”
器灵醉得人事不省,乾坤镜便也跟着糊涂起来,迟晚那几日无论用乾坤镜看什么,都只能看到一片乱麻似的画面,仿佛看万花筒似的。以至于迟晚再也不敢给孤影沾酒。
孤影道:“那是我第一次知道酒的滋味。”
乾坤镜无所不晓,宛如一本天地百科全书,自然知道酒是什么,只是知道是一回事,亲自感受又是另一回事。孤影自那以后,便不再碰酒。
没过多久,乾坤镜就被镜辞弄丢,孤影也跟着下落不明,谁知是落到了邪煞手里。
迟晚道:“孤影,你知道我为何要将你封印在积夜河底下吗?”孤影没有回答,迟晚自顾自继续道:“你就像一张白纸,本该继续做一张白纸,偏偏有人给你染了色,还是洗不掉的黑色。作为创造你的人,我必须对你负责,也要对你做过的事负责。”
孤影是乾坤镜诞生出的器灵,都说人之初性本善,聚灵而生的灵器也是一样,初始都是懵懂无知的,便如初生婴儿一般,不辨黑白,心性单纯。
若把孤影比作一张白纸,那么邪煞,也就是如今的炙羽就是给这张白纸添上颜色的人。乾坤镜不知怎么落到了邪煞的手里。天地混乱之时,邪煞利用孤影的无所不知而先一步夺得先机,在战场上尽显优势。孤影却不知自己被利用来助纣为虐,因此沾染上杀戮。
直到迟晚重新从邪煞这里拿回乾坤镜,将孤影封印在积夜河之中。在此之前,孤影一直跟在邪煞身边。
迟晚道:“我知道你对炙羽有所不同,你喜欢他。”
听她提起炙羽,孤影眼眸微动。
迟晚接着说道:“我在乾坤镜的三千小世界之中看到了你和他的回忆。”
孤影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只是看着自己开始出现裂痕双手,心里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慌。她道:“我是不是会死?”
迟晚道:“是!你身为器灵,只能依附于乾坤镜而活,若非要离开,唯有一死。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我也能猜到个大概。只是在你开口之前,我得先让你看看这个。”
迟晚挥手,凌空多出一幕画面来。孤影看罢,许久未说话。
迟晚道:“邪煞杀人不眨眼,上一回天地大乱,除了天神内讧,还有邪煞从中兴风作浪的缘故。”
除此之外,迟晚并未忘记那一次天劫还有受天命而行的她自己也曾横插一脚……
见孤影看过来,迟晚继续说道:“邪煞酿成诸多惨案,这是世人皆目睹之事,无可抵赖。”
孤影道:“你杀我,我杀你,再正常不过,何以邪煞会招致这样的骂名?”
听她说来,好似邪煞所造的杀孽只是简简单单的个人恩怨引起的因果报应。
迟晚道:“邪煞无端挑起战争,又纵容手下四处为害,多少无辜生灵惨遭屠戮!莫非那些凡人也招惹了邪煞不成?”
孤影沉吟片刻,道:“战争是由天界引起,邪煞此举只为自保……”
迟晚曾亲眼目睹邪煞烧杀抢掠的丑恶嘴脸,这会儿听孤影为邪煞的恶行辩解,心知她的是非观念已被邪煞所影响,便也并不如何气恼。
迟晚道:“天柱倒塌,天河倾泄人间,此乃天罚没错。不过天庭各处神仙竭力挽救,就连隐居不问世事的上古天神们都出来解救人间灾难。惟有邪煞趁火打劫,纠集魔兵、操纵魔兽作乱人间。”
迟晚说完,看孤影面无半点愠怒之色,忽然低头沉思。
孤影道:“你可否告诉我,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迟晚忽然听她真诚发问这世间最简单不过的善恶道理,不由得一怔,随即道:“你帮助邪煞为祸三界,这便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孤影沉默以对。
迟晚道:“善恶已见分晓,你何须问我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你所做的便是恶。不辨是非,助人为恶,那是大大的恶,比亲自作坏事还可恶!”
其实迟晚从凡人到天意,再到化身为灵猫,化身为麒麟。于她而言,虽然在世间存在了很长时间,但经历并不算多,对于是非善恶的观念便是非黑即白,认知其实也有限得很。她活得简单,生存的准则与寻常人并没什么不同,对于善恶的判断与世俗也并无什么不同。
迟晚所做之事不过是严格执行天命,在此事上,她还未曾仔细思考过,因此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观念拿出来一谈。只是此刻听孤影问起,迟晚一想到这或许能使她弃恶从善,便也满腔热忱,以自己有限的认识侃侃而谈。
孤影默不做声,心里忽如拨云见日一般,不禁回想自己所见所闻,举目皆是血腥与杀戮,惨叫哀嚎不绝于耳。仔细分辨,确实是只见恶不见善。她眼里隐隐有光芒闪动,看向迟晚的目光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迟晚忽然道:“若是见到好人被坏人伤害却冷眼旁观,这大概也是一种恶,冷漠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助纣为虐。好人行好事是善,可好人也有行恶事的时候,即便是坏人也有行善之时,是善是恶,似乎很难说清,可论迹不论心,做错了便是做错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让我再想想。”孤影起身,就要离开。
“等等!”迟晚叫住她,“或许还有别的解决办法,你不会消失,也不用离开他。”
孤影问道:“什么办法?”
迟晚道:“让一切回到正轨!”
……
月光下,炙羽倚坐在屋脊之上,垂下一只脚来,红衣轻扬,他低着头,孤影看不清他的脸。
“你胸口处的伤好些了么?”孤影关怀地问道。
她刚说完便“啊”的一声,腰被炙羽的赤色狐尾圈住,瞬间被带着飞上了屋顶。炙羽收回尾巴,伸手扶住她。
孤影倚着炙羽的手坐下,转头看向炙羽,抚在他心口的位置,问道:“还疼么?”
上回炙羽被镜辞手中的神笔所伤,至今未好。
“不疼了。”炙羽难得笑了笑,看孤影脸色有些苍白,遂关切道:“你怎么样?我总感觉你自从回来后身体好像虚弱了很多。”
孤影缓缓摇头道:“我没事。”
炙羽心想:孤影向来不会撒谎,便也不再追问,只是将她的手握紧了几分。
“我失去的,终究是要夺回来的。我的邪煞大军已经分散潜藏在了各处,待时机一到,我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召集他们攻上天庭。到时,三界便是我们的天下。”
不久前乐祁帮助炙羽解开了镇压邪煞大军的封印。而钟意一直以来专为炙羽所准备的活尸总算派上了用场。邪煞大军分散进入活尸体内掩藏踪迹,浮屠山的动静自有人为炙羽镇压掩盖。是以此事至今尚未透露出半点风声。
孤影道:“你必须如此做么?既然好不容易能改头换面重获新生,为何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