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名巡逻弟子没走两步,忽然又道:“你去追!我看看这里少了什么东西没有。”
“是!师兄。”
那人在房中仔细查看,目光最终定在了还冒着些许青烟的蜡烛上,猜想若真是心怀不轨之徒,夤夜来此盗取东西,自该小心翼翼不露半点风声,怎么还敢点蜡烛?他看向地面上一本展开的册子,拿起册子一看,疑惑道:“这是药房的药材进出帐目。管理此账簿的一向是臣文清,素闻他私下有吃回扣的行为,眼下他死了,莫非……我得通知师傅才行!”
他拿着账簿正欲踏出房门,却忽然倒地昏睡了过去。
其实,药材进出账目是迟晚无意中碰掉的,只是她还未来得及放回去,却不料阴差阳错听到这样的事。
迟晚将手抵在巡逻弟子的额头之上,本是想用天问之法看看能否得知有关盼青的事,谁知意外看到了臣文清和胡敏敏在争吵。
不知因何而起,但两人面红耳赤,怒目而视,显然已经在爆发的边缘。臣文清道:“你为何总是这么咄咄逼人!我已经说了我跟李师姐没有半点关系!”
胡敏敏红着眼,道:“你竟然这么说我!你忘了我怎么帮助你从外门弟子成为内门弟子的了,还有你吃回扣款项的事,若不是我帮你瞒着……”
她话未说完,被臣文清立马捂住嘴,他的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方才的急赤白脸陡然变成了温和的笑脸,道:“敏敏,我错了,我一时口不择言,不该这么说你,可我真的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你相信我好不好?”
显然,胡敏敏准确地拿捏到了臣文清的七寸。她哼了一声,态度也有所缓和。臣文清见状,更是温言细语,甜言蜜语,终于哄得胡敏敏喜笑颜开。
胡家是吴地的富商,臣文清属于高攀,此事在红玄门人尽皆知,背地里的闲言碎语从来就没断过。臣文清自尊心极重,不可能无动于衷,只是他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
胡敏敏自小就被宠着长大,不懂得照顾别人的情绪,说话做事率性而为,她的确喜欢臣文清,只是日常相处时难免会有戳到他痛处的时候,在无意中得罪了别人。日积月累,一个毫无知觉,一个隐忍不说,当天平失衡,总归会有爆发的一天。
迟晚隐约觉得自己摸到了臣文清杀胡敏敏的真相,其中的确有李诗语怂恿逼迫的原因,但只怕最大的原因是胡敏敏无意中得知了他吃回扣的秘密,想必数目还不小,足以让他身败名裂。胡敏敏或许因为喜欢他而愿意为此保密,可臣文清却不这么想,在他心里,胡敏敏的存在就是一颗定时炸弹。所以,他不惜杀害胡敏敏,甚至将责任全部推到李诗语身上。
事实也是如此,臣文清为了永绝后患,将胡敏敏打晕后钉入林公子的棺材之中,因为做贼心虚,他特意躲在暗处多等了两日,本以为万事大吉,谁知两个盗墓贼掘墓挖宝,将尸体起了出来。臣文清不知这是盼青附身之故,只以为是胡敏敏没有死,于是暗中跟随,等待第二次下手。
说到底,臣文清就是个道貌岸然的真小人,为了一己之私而害人性命,也终将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讽刺的是,臣文清自以为自己吃回扣这件事瞒得滴水不漏,未料到有巡逻弟子偶然经过时,躲在暗处听到了些许。只是臣文清并不知情,或许这名巡逻弟子也因此而躲过一劫。
两人离开了此处。
出了山门,迟晚看见大树旁躺着一个人。两人上前一看,原来是盼青附身的胡敏敏的尸体。只不过盼青已不在里面。
尸体手心捏着一张字条,上写:我走啦!这具尸体就麻烦你安葬了。”再扫了一眼呢?”
迟晚和镜辞依据盼青留下的指示径直来到亡渡河附近一处名为“人面所”的洞府。迟晚推门进去的一刹那,猛地被吓一大跳。
里面形态各异的人偶或者称之为皮囊,面貌或美或丑,神态或凶或善,身形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数量之多,整齐列挂在洞府各处。肉眼一看,这些人偶与人并无分别,五官,身体,甚至是皮肤都与人一样,挑不出半点瑕疵。
要说唯一区别,大概是没有灵魂的人偶神情会更加木然、呆滞。此刻众多人偶的视线均集中于门口,没有生气的脸统一朝向,乍一看颇有些毛骨悚然。
空气中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气,闻之不觉香,反倒心生怪异。
迟晚冷不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在这时,左手忽然被镜辞握住。
他的手带着些微凉,可握在一起却一点儿不觉得冷,反而从掌心相合之处窜出一股暖意。迟晚的注意力顿时集中在和镜辞相握的手上,以及镜辞这个人。
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迟晚还是觉得瘆得慌,不自觉离镜辞更近了一些。
好不容易穿过人偶,却又在即将踏上二楼的楼梯之时,迟晚心头划过一丝异样,疑心自己方才似乎在众多人偶中间恍惚看见了熟悉的面孔。
镜辞道:“有点怪。”
迟晚点点头,道:“我也感觉到了。”
两人同时掉转了方向,还未走上两步,忽闻一道女声响起:“贵客临门,有失远迎!请上二楼来见!”声音远隔,显然是从二楼传来。
迟晚和镜辞只得止步,折返上楼。
二楼视野开阔,灯罩下全是价值不菲的夜明珠,似鸽子蛋一般大小,照得整个楼层熠熠生辉。
一面巨大的檀木案台旁边,一女子正低头拿笔描绘着什么。她一袭紫色的纱裙,虽看不清脸,但美貌从身姿之婀娜便可见一斑。正沉浸于手里的工作,芊芊素手执笔在画卷上游走,不消片刻,一个美貌的女子便跃然于纸上。
迟晚早已走到她面前,耐心等她画完才出声:“钟娘子。”
女子闻声停笔。在她擡首的一瞬间,迟晚吓得往后退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