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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传一春梦无痕(2 / 2)

我从来不知她原来有人形,还是这么漂亮的人形,突然之间,她往昔的自恋变得再合乎情理不过。

我正如此想着,她忽然凑过来勾住我的脖子,慵懒地靠在我身上,含糊道:“这梦好真实……”

我扭头看向她近在咫尺的脸,提醒道:“不是梦。”

她听了,脸上先是茫然的神情,接着一只手爬上我的脸,捏了一下。

我:“……”

她的力道有些重,我吃痛,蹙起眉头。

她的身形肉眼可见地僵住,眼神刹那变得不再迷蒙,低头看了看自己,再看了看我。

被她良久地注目着,我竟破天荒地感到了不好意思,可我的衣裳还在她身上披着……我下意识地一把拉过她,让她的视线只能落到我脸上。

我俩相隔咫尺,从她那双澄澈的眸子里,我看到自己脸颊微红,可除了不好意思,竟没有一丝难堪和不悦,乃至心里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勾着我越发靠近她。

她却仿佛被雷劈了一般,脸上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同时一抹红霞悄然爬上了她的脸,接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花树后面,只探出半个通红的脑袋来,支支吾吾:“你……我……我们……”

我正要点头,她已穿戴整齐再次冲到我面前,眼神飘忽,脸色泛红,嘴唇微启,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还来不及说点什么,她已经落荒而逃。我看着她逃也似远去的背影,晃了晃宿醉后的脑袋,重新幻化出粼粼波光穿戴整齐。

自那以后,我再未见迟晚沾过半滴酒,与此同时,她仿佛全然忘却了那天发生的事。于是,我也只字不提。

经过此事,我俩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就像湖中的鱼与荷花,原本相伴相嬉,关系还算亲近,可突然有一天因为某件事打破了平衡,相处起来便不再像从前一样从容。

我一时兴起造了一只画物成真的神笔,初时我兴致勃勃,总拿着把玩。迟晚见了,对我的神笔不屑一顾,却不知在何时自己悄悄造了一面通天晓地、博古知今的镜子,取名为乾坤镜。

那乾坤镜不知何时自己凝聚出了器灵,迟晚将其取名为孤影。

我知道她看不惯我,誓要在这等小事上与我争个长短、比个高低,总是乐此不疲。

日子百般无聊,我也就乐于与她消磨时光,于是我俩交换了神笔和乾坤镜。

也许是注定了我俩不会有和睦相处的一天,交换没多久,乾坤镜就被我不慎遗失,孤影的随之下落不明。我发誓,真的是意外!但迟晚不愿相信我的品性,认定是我有意为之。可想而知,经此一事,她会更加不待见我。

在此事之后,又发生了一件事让我与迟晚关系急转直下,乃至一落千丈。

那一回上天让我在天上安十个太阳炙烤大地,因为少了一只金乌,我正准备自己顶上时,余光瞥到彼时正在云朵之上酣睡的迟晚……

迟晚向来贪睡,想来等我任务完成了她也还没睡醒,于是我鬼使神差将她化身为第十个太阳。

在我满心以为自己会顺利完成任务的时候,一个名为后羿的青年手持弓箭打碎了我的幻想,与幻想一同破碎的还有迟晚——她被射了个对穿。

迟晚在剧痛之中惊醒过来。

好在那一回上天只是对人间稍作惩罚,我也算完成了任务。那道箭伤对迟晚来说虽不致命,事后也没留下什么伤疤,但在她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更要紧的是,自那以后,她与我的关系迅速恶化。

我承认此事是我不对,所以事后千方百计地讨她的原谅,但无济于事。恶果已经结下,难以挽回。

只是每每看见腰间的这串碎玉,我便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这串碎玉是迟晚送我的生辰礼,这个名头说来好笑,我连自己是何时诞生的都不知道,哪来的生辰?

这就不得不提迟晚即便身处三界之外,也还是不忘为人处世的根本。她刚脱离人世来到此处与我共事时,很有与我交好的意愿,为此做了这样的东西,以庆贺我生辰的名头送到我手上。

我头一回收到礼物,觉得新鲜,就此收下,即便明知所谓的碎玉只不过是几块被刻意雕琢过的透明的破石头。

迟晚显然也知道这样的礼物颇有几分拿不出手,所以特地施加了妙音法术,在我走动之时,碎玉自然而然地相互碰撞,便会发出美妙的声响。

不得不说,她的巧思颇合我的心意,自此,我将碎玉随身携带。

迟晚时不时就来我的门前行走,美其名曰为串门。也因此,我常能从迟晚这里听到诸多故事,她讲得绘声绘色,我便也听得津津有味。

记得有一回在故事接近尾声之际,迟晚说道:“人间的说书先生在讲故事的间歇还有茶水润口……”

我当即明白她在暗示我什么,只是我转头看了看自己空空荡荡的居室,因我从来没想过会有招待客人的一天,现下什么也拿不出来。

于是我笑了笑,随手采了一朵云变做两只茶杯,在她震惊不已的眼神之中,我拉住自己的袖子使劲拧,我全身上下都是水做的,以我自身的清泉来招待她,想必也不失礼数。

可直到故事说到尾声,迟晚也没动过面前茶杯里的水,后来,她也再没说过“茶水润口”的话。

回想这一段时光,我竟然产生一丝回味之甘甜的感觉,可终究时光无法倒流,我和她也回不到从前。

抛开往事不谈,近来,我发现迟晚行迹鬼祟,很是可疑。

我仔细想了一下,迟晚平日虽然贪吃又贪睡,又不十分待见我,私心里,我还是相信她的品性的……好吧!我承认我还是没那么相信她。

希望她没发现我跟在她后边……

一池清水旁坐落着一棵郁郁苍苍的大树,池边挨着几块光滑的青石。

此刻,青石上盘坐着一个身穿青色襕衣的僧人,约莫二十余岁,相貌俊雅,若是忽略他的光头和僧衣,俨然便是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儒雅书生。

儒僧垂眸看向手肘上停留的小山雀,嘴角带了点笑意,将松子送到山雀嘴边。

忽然,诵经声伴着阵阵富有节奏的敲木鱼声自山顶飘下,声音回荡在幽静的山谷中,更显气势磅礴。人迹罕至的山林间陡然飞出许多鸟,乌泱泱的一大片,很快便四散惊落到别处。连带着青衣僧人手上的那只小山雀也在瞬间惊飞。

儒僧望向徒留在袖子上的褶皱,伸手慢慢抚平。

一缕微风迎面而来,掠过他的脸颊,他的头顶,拂动他的僧袍,甚至吹得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似是有所预感,他仰首笑着道:“你来了。”

我垂眸向下望去,听他的语气十分熟稔,就像是在问候自己的旧识,可他看向的地方分明没有一个人,但他是如此笃定,仿佛那里真的站着一个人。

我很快便知道,那不是他的错觉,因为我亲眼见到幻境之中,一缕风携着花瓣渐渐凝成迟晚的轮廓,出现在儒僧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