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
今天是公国传统的“仲夏假面舞会”,旨在联络各领地贵族,同时也是年轻男女们社交的绝佳场合。
艾德里安·伊格纳缇王子站在二楼的露台,俯瞰着楼下渐渐热闹起来的人群。他的脸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咳嗽也基本痊愈,但眉宇间依旧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疏离与冷冽。
“殿下,宾客们差不多都到齐了。”侍从低声禀报,手中端着一个银盘,上面放着一杯温水,“医生叮嘱过,让您尽量少饮酒,多喝温水。”
艾德里安点点头,接过水杯,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楼下。他在人群中搜索着,不是为了寻找某个贵族小姐,而是在警惕着那个该死的海盗——伊瑟克·德莱斯切。
自从幽灵海峡一别,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淫尾海妖号”像彻底消失了一样,没有任何踪迹。这让艾德里安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以伊瑟克的性格,绝不可能如此安静。他一定在酝酿着什么更大的阴谋。
“殿下,您看,那位是……”侍从突然指着入口处,脸上带着一丝疑惑,“好像是来自东方海域的那位神秘贵族,据说叫……叫塞拉斯·莱昂?”
艾德里安顺着侍从的手指望去,目光瞬间被那个刚刚步入宴会厅的男人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极其英俊的男人。他穿着一身深紫色的丝绒礼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与其他贵族不同的是,他的头发是少见的浅白色,齐肩长度,用一根金色的丝绒缎带松松地束在脑后,几缕发丝不经意地垂落在额前,显得随性而又不失优雅。他没有戴面具,脸上带着温和而疏离的笑容,眼神明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最让艾德里安注意的是,这个男人身上没有其他贵族那种浓郁的香水味,而是带着一股淡淡的、混合了海盐和阳光的清爽气息,这在充斥着脂粉香的宴会厅里显得格外突兀。
“塞拉斯·莱昂?”艾德里安喃喃自语,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他示意侍从,“去查一下,这位‘塞拉斯·莱昂’的来历。”
“是,殿下。”侍从领命而去。
艾德里安的目光没有离开那个男人。他看到他正端着一杯香槟,从容不迫地与周围的贵族们交谈,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优雅,仿佛天生就属于这种场合。他的谈吐风趣幽默,引得周围的贵族小姐们阵阵轻笑,就连一向古板的西境领主,也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有意思。”艾德里安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弧度。他见过太多虚伪的贵族,像这样真正能在谈笑间掌控全场的人,并不多见。
就在这时,那个自称塞拉斯·莱昂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艾德里安的目光,擡起头,朝着露台上的王子微微颔首,举起酒杯,做了一个敬酒的手势。他的眼神明亮,带着一丝挑衅,又仿佛藏着什么秘密。
艾德里安微微一怔,随即也举起手中的温水,算是回应。
很快,侍从回来了,脸上带着一丝困惑:“殿下,关于这位塞拉斯·莱昂,情报司那边没有太多记录。只知道他自称是东方某个小公国的没落贵族,最近才来到维瑞迪恩,似乎很有钱,在城东买了一座不小的庄园。”
“没落贵族?”艾德里安挑眉,“能穿着东地中海最上等的丝绒,戴着价值不菲的蓝宝石袖扣,会是没落贵族?”他注意到那个男人袖口处若隐若现的蓝色光芒,那绝不是普通贵族能拥有的饰品。
“也许……是变卖了家产?”侍从猜测道。
“有可能。”艾德里安放下水杯,“走,我们下去看看。这位塞拉斯·莱昂,倒是勾起了我的兴趣。”
当艾德里安走进宴会厅时,立刻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包括那位“塞拉斯·莱昂”。
男人主动走上前来,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动作优雅而流畅:“殿下,久仰大名。我是塞拉斯·莱昂,很荣幸能参加公国的仲夏舞会。”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口音,听起来格外悦耳。
艾德里安打量着他,近距离看,这个男人的五官更加立体深邃,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嘴唇的弧度恰到好处,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意味。他的眼睛是深蓝色的,像蕴藏着无尽的海洋,当他看着你时,仿佛能看透你的心思。
“塞拉斯·莱昂先生,”艾德里安伸出手,语气平静,“欢迎来到维瑞迪恩。不知先生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男人握住艾德里安的手,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指尖带着一丝薄茧,这在养尊处优的贵族中是很少见的。“殿下说笑了,”他微微一笑,“我只是厌倦了东方的炎热,听说维瑞迪恩风景秀丽,民风淳朴,特来见识一下。尤其是殿下您的贤明,早已传遍了整个海域。”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恭维了艾德里安,又解释了自己的来意。
艾德里安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先生过奖了。维瑞迪恩只是一个小国,不值一提。”
“哦,不,”塞拉斯·莱昂摇摇头,眼神真诚,“在我看来,维瑞迪恩公国在殿下的治理下,井井有条,贸易繁荣,尤其是在海防方面的建设,更是让不少沿海国家羡慕。”
提到海防,艾德里安的眼神锐利了几分:“先生对海防也有研究?”
“略知一二,”塞拉斯·莱昂轻笑一声,端起桌上的一杯香槟,“我曾在东地中海游历过一段时间,见识过那里的海盗猖獗。相比之下,维瑞迪恩的海域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和平圣地’了。当然,这一切都离不开殿下的英明领导。”
他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恭维,但艾德里安却没有感到反感。相反,他觉得这个塞拉斯·莱昂对海防的理解颇为深刻,比如如何利用洋流布置巡逻路线,如何根据季节变化调整防御重点,甚至他指出提高保险费率会变相压缩中小商人的利润,反而可能迫使他们铤而走险,不如在主要航道增设暗哨,以皇家舰队的威慑力降低海盗袭扰的概率。这想法大胆却务实,甚至与艾德里安私下推演过的方案不谋而合。
两人站在角落,围绕着政务和海防问题聊了起来。艾德里安惊讶地发现,这个塞拉斯·莱昂不仅谈吐不凡,而且对治国理政有着惊人的洞察力。他提出的一些建议,甚至让艾德里安都感到眼前一亮。
“先生真是深藏不露,”艾德里安难得地露出一丝赞许的神色,“比起我国那些只知道吟风弄月的贵族,先生的见解可谓是一针见血。”
塞拉斯·莱昂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殿下谬赞了。我只是喜欢到处走走,见得多了,自然就懂了些皮毛。倒是殿下,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才让我深感佩服。”
他们转而谈起了农田灌溉的水利布局,他甚至能精准地指出西境运河图纸上几处不易察觉的设计缺陷,提出的改良方案简洁高效。
艾德里安渐渐被他的见解吸引。此人对政务的理解兼具大局观与细节把控,既有贵族的理论基础,又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实践智慧,仿佛……仿佛在惊涛骇浪里打磨出来的生存哲学。
他们从关税谈到民生,从海防谈到王室仪仗,艾德里安第一次发现,与一个思维敏捷、见解独到的人交谈是如此畅快,甚至——有些志同道合的错觉。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在一片荒芜的沙漠中,突然遇到了一个能与自己并肩而行的人。
“对了,殿下,”塞拉斯·莱昂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蓝色丝绒盒子,“听说今天是仲夏舞会,我特意准备了一份小小的礼物,希望殿下不要嫌弃。”
艾德里安看着那个蓝色的盒子,心中莫名地一跳。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塞拉斯·莱昂将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枚精致的蓝宝石胸针,造型是一朵盛开的玫瑰,花瓣上镶嵌着细小的钻石,在灯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这是我在东方偶然得到的,”塞拉斯·莱昂拿起胸针,示意艾德里安,“我觉得它很配殿下您的气质,清冷而高贵,如同这蓝色的玫瑰,美丽却又带着一丝疏离。”
艾德里安看着那枚胸针,心脏猛地一缩。蓝色玫瑰……又是蓝色玫瑰!
他擡起头,死死地盯着塞拉斯·莱昂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熟悉的狡黠。
塞拉斯·莱昂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澈,仿佛真的只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殿下,您觉得如何?”
艾德里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也许是他多心了,蓝色玫瑰只是一个巧合。眼前的这个人,是塞拉斯·莱昂,一个来自东方的贵族,不是那个该死的海盗。
“很精致,”艾德里安接过胸针,语气尽量保持平静,“多谢先生的礼物。”
“能得到殿下的喜欢,是我的荣幸。”塞拉斯·莱昂微微躬身,笑容依旧温和。
接下来的时间里,艾德里安刻意与塞拉斯·莱昂保持着距离,但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他看到他与贵族小姐们跳舞,舞步优雅流畅;他看到他与老贵族们谈论时政,言辞犀利独到;他甚至看到他在花园里,对着一只迷路的小猫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这个塞拉斯·莱昂,仿佛是一个完美的贵族典范,英俊、优雅、聪明、风趣,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
舞会进行到一半,艾德里安借口处理政务,暂时离开了宴会厅。他需要冷静一下,好好理清楚自己的思绪。
回到书房,艾德里安立刻召来了情报司司长。
“殿下,关于塞拉斯·莱昂,我们又深入调查了一下,”司长汇报说,“他提供的所有身份信息都能对上,包括他在东方的庄园,以及他沿途的贸易记录。看起来,他确实是一个普通的贵族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