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生知道的。不过么,派人跟着他,所以放在青石崖的丹书铁券只是假的,他放下那假货后,便去城外的威灵钟山庙中,将真的丹书铁券放在那里。”
“威灵钟山庙?”宝山皱眉,“此处安全吗?”
高德安冷笑了一声:“我安排的地方岂能出岔子?就在祖堂山永陵不远的地方,是个绝对的僻静安全地。等到太阳下山,我自会叫人去取。这你就不用多问了。”
宝山点点头,在心里默默记下。
高德安又道:“随后,你带着柴小姐去城郊的悦朋客栈入住。我已提前在客栈里安排了人手,你入驻后设法自行脱身便成了。但你必须在劫持柴小姐的中途,当着小姐的面说出此番绑架,并勒索我们老爷丹书铁券的主谋是澜生。切记!一定要让小姐知道此事,到时我们老爷会亲自去悦朋客栈接小姐。”
“咦?”宝山紧锁的眉头展开,旋即又皱紧,“这是何故?叫柴小姐知道?”
“你只管照做便是。此事办成,我们老爷许你一千两银子。”
听到一千两银子,宝山当即表示一点疑问都没有了。
高德安临走之前,又与宝山对了一遍,确保每个时辰,每处地方,每个细节,他都烂熟于心,方才放心地离开。
宝山送高德安出门,望着老头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泛起笑容,小乙啊小乙,你果然是我宝山命里的贵人。自从来了江宁府投奔,这莫名其妙便能赚大笔银子的事儿真是一件接着一件的来,停都停不下来。
于是隔日,他起了个大早,带上艳红,顺着高德安所说的每个点位走了一遍。
在摸点的过程中,宝山存了心思,他抽空去了趟黑市当铺,打听一下丹书铁券的价格。从掌柜的嘴里得知丹书铁券的价值后,宝山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念头像只湿黏的壁虎,从他心底爬上来,尾巴一甩就粘在了天灵盖上。
柴府许他一千两银子,才一千两银子,哪里够他宝山和艳红过下半辈子?但他这次的买卖既然能挣到丹书铁券,价值何止百倍于一千两银子,为何还要乖乖还回去?
况且这高德安也是越来越不把他宝山当回事,从前还一口一个“宝山老弟”,现今对他的态度,就跟对一条狗差不多。说到底,他与小乙才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不如就与小乙一道,摆他柴府一道!
几天后,趁着澜生又来找他喝酒诉苦,宝山便拿绑架勒索的计划一点一点引导他,果然如预期中一样,澜生果断答应了。但令宝山没想到的是,澜生愿意干这事儿,除了报复柴绍衍平日里的惺惺作态与傲慢,最首要的原因,是他想借机将柴小姐带出柴府,远走高飞。
二人就着那顿酒,商议定了。澜生拿到丹书铁券后,先遵照高德安一开始安排的,去那青石崖放假的,用调虎离山之计,令柴府的人在青石崖那里守株待兔。澜生脱身之后,再将真的丹书铁券带去二人选定的一处僻静柴房,宝山、艳红与柴小姐都在那里。到时澜生再向柴小姐解释一切,想必她亦能有所谅解。随后他们便设法出城,宝山提前在城外找好了卖家销赃,拿到了钱,他们便各自散开,不叫人怀疑。至于威灵钟山庙与那城郊的悦朋客栈,根本不在他与澜生的计划之内,宝山自然提都不会提。
***
宝山一勺一勺往水杠里添水。刚刚发完疯,情绪还未稳定的艳红边吸着鼻子,边蹲在一边打下手。宝山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陷入焦躁。眼下,事情正按着预想的方向发展着,唯一没说定的便是艳红。宝山与澜生默认了,事成之后,澜生与柴琼鸾一道走,宝山与艳红一道走。但显然这事儿艳红并不是这么想的,她甚至不知道澜生是为了柴小姐,才肯干这一票。刚才闹那么一场,谁知今晚还会不会再出幺蛾子,要是这婆娘趁夜杀了柴小姐,明日澜生来了如何交待?丹书铁券还在他手上,他要是一怒之下毁了丹书铁券,自己岂不是前功尽弃,白忙活一场?就连那一千两银子也捞不到了。
“哗啦”,宝山一走神,竟将水瓢里的水都撒在自个儿脚上了,鞋袜顿时浸透潮湿。
“哎呀!瞧你弄的!”艳红站起身,一脸不耐,“没用的东西!你做什么事情能做好?去!到我包袱里拿我的袜子换上,横竖我的脚与你的一般大!先将就穿着吧!”
宝山将手里的水瓢扔进缸里,愤懑地去里屋翻找艳红的包袱。
凭什么?凭什么艳红总是对他颐指气使的,从不拿他吃劲!她对澜生却是温柔似水,瞧他的眼神,与他说话的态度,都如少女般含情脉脉。可是明明是他宝山把艳红从深渊里捞出来!艳红在替那些臭男人生儿子的时候,澜生在哪里呢?他根本不在意艳红!只有他宝山,才是把艳红捧在手心里的人啊!这女人从来拎不清!猪一般的女人!蠢猪!白眼狼!
宝山狂乱地翻找艳红的包袱,换上了袜子。突然,几条红肚兜跃入眼帘,那样式就是宝山从前在老家的时候,攥在手里聊以慰藉自己用的。
宝山捏着肚兜,像捏着一团温热的雪,稍一用力,就能掐出水来。他喉咙发紧,鼻尖抵上去,深深一嗅,是了,熟悉的味道,属于艳红的味道。
肚兜上的绣花硌得他掌心发疼。那对交颈鸳鸯,此刻倒像是在嘲笑他——你配吗?你也配想她?
“呸!”宝山往地上啐了一口,胸口烧着一团火,又烫又疼。今天晚上,他不要肚兜,只要艳红,他要掐住她的脖子,要她睁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他,要她哭,要她颤,要她知道——他宝山做这些都是为了她!事成之后,她必须跟他走,没别的选择!
宝山一脚踢开门,走了出去。
艳红听见动静,吓了一跳,触电般从地上弹起来,“犯猪瘟了你?!”瞧见宝山脸色不善,艳红疑惑道:“宝山,你。。。”
她话未说完,宝山猛地扑过去,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艳红惊叫道:“宝山!这是做的什么营生?宝山,你放开我!”
声音还未散开,艳红的嘴就被宝山堵上,猛按在墙上。
“别嚷!”宝山喘着粗气,嘴里的臭气喷在艳红脸上,“你今儿必须给我个交待!”说着,宝山的手就往艳红裤裆里摸去。
艳红可不是轻易能被宝山拿捏的,她瞪圆了眼睛,忽地擡膝,狠狠往他胯下一顶!
宝山闷哼一声,疼得眼前发黑,手上力道一松。艳红趁机挣开,转身就要跑。宝山哪肯放她走?伸手就去抓她的头发,可指尖刚碰到发丝,她竟猛地回身,抄起墙角的瓦罐,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下——
“砰!”
剧痛炸开,宝山踉跄两步,天旋地转。他伸手想扶住什么,却只抓到一把空气,随后重重栽倒,后脑勺磕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太阳彻底落山之前,宝山最后一眼看见的,是艳红煞白的脸。
“宝山?!宝山?!”
她盯着他死狗一样摊软的身子,嘴唇发抖,忽地转身推门就跑了。
她杀了人了!她把宝山杀了!
艳红在夜色里狂奔,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下来。此刻她才意识到,那后屋的柴小姐,柴家的丹书铁券,一千两银子。。。甚至连小乙,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
因为宝山死了,她才忽而发现,她的生命也坍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