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府上下再没有人敢怠慢琼鸾,因为柴绍衍已经用自己的态度和行动表明,他说将琼鸾当作亲生女儿,绝不是说说而已。
他在她面前从不用掩饰自己口吃的毛病。他喜欢看见,她瞧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与仰慕,不带丝毫作伪。这是他在任何人眼中都没瞧见过的真实崇拜。他明确地知道,自己是她在这诺大的府中唯一的保护神。有了他,她便有了底气。他便是要她这样,他喜欢自己看着她时,眼中露出的温柔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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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鸾的手脚抽搐,肺里呛了大量的水,脑子一片空白。她就要死了,就这样死去。花山的野湖,这时候不会有人经过。
她满意自己的结局,终于可以解脱了。
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后面抓住她脖颈处的衣服,一把将她从深渊里提上来。紧接着,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揽住自己的腰,那人带着她往上游窜。
感受到了光,她重返人间,竟然有了求生的欲望。模模糊糊中,琼鸾觉得救她的那人已经筋疲力尽,但他没有丝毫要放手的意思。好几次,她以为他就快不行了。如果因为自己的鲁莽害死了这个人,那么她就下辈子投胎转世,当牛做马报答他。
光线越来越亮,那人使出全部力气,猛力一提,“哗啦”一声,她冲出了水面。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琼鸾剧烈地咳嗽起来,感觉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了。
她这时才看清救她的那人,他很年轻,眼睛很亮,像是盛满了星光。
但此刻他浑身湿透,大口大口的喘气,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滴落。
她捂着脸痛哭起来。
“你哭什么?活得好好的却要寻死?”那人艰难的撑起胳膊,没好气的说道:“你要知道这世上许多想活下去的人,还捞不到一口饭吃。你这锦衣玉食的小姐,自个儿不知道珍贵自个儿的性命。”
他不知道,她在哭的是,自己为什么这么糊涂,这世界原来还可以这么美好的。
琼鸾打算彩楼招亲。
从花山上回来之后,她的生活发生了变化,就仿若阴暗的角落里被照进了一道光。她坐立不安,日思夜想,常常在下人看不见的时候,偷摸地笑起来;与此同时,她心里又饱受煎熬,但这煎熬不是令她向死,而是向生。她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那个人,他如此年轻,如此率性,朝气蓬勃的,她从前从未见过那么拼命的活着的人。她决定了,她要寻光而去。
当然,养父并不知道她的心思。她故意装作意兴阑珊的样子,面无表情地讲述自己的打算。柴绍衍阴郁地听完,不置可否,转脸就走了。
其实随着年龄渐长,她的亲事成为柴府上下心照不宣的心病。柴绍衍不可能将她一辈子留在身边,他是要面子的人,半点儿闲话听不得。但若是将她嫁出去,门当户对的高门大户并没有上门来提亲的。招一个赘婿上门,将她永远留在身边,也许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几日后,高德安来告诉她,老爷应允了彩楼招亲。一切大小事宜统统由高德安亲自操办。
琼鸾喜出望外,她的谋划正一步步实现。现在,只要找到那个人就好了。那人说他在城北一带活动,琼鸾说服高德安将彩楼的地址定在靠北的太白楼。太白楼是城北最出名的酒楼,那人若是住在当地,不可能不知道柴府彩楼招亲的事。
琼鸾抱着鎏金香球,整日在太白楼上逡巡寻他。她打定了主意,每日都在这里守株待兔的等他,直等见到他,她才把绣球抛出去。他一日不来,她便一日不抛绣球。反正养父不会催逼,他应该也乐于见到自己抛不出绣球,寻不到如意郎君。
她等了整整半个月,几乎快要绝望。终于在那一日,她等到了他,他推着一辆运砖的小车,挤在人群里,格外醒目。
她蒙了面纱,没人能瞧见她面纱下的笑脸。琼鸾拿起鎏金香球,朝他抛出去,不带丝毫犹豫。然后,她就看见他果断出手,将绣球牢牢抓进自己怀里。
成婚当晚,琼鸾与他肩并肩坐着。一整日下来,她能感受到他的心情,惶恐不安,如在梦里,就像她当年初次进入柴府时那般。她心里偷偷笑着,带着恶作剧般的心情,看他掀起自己的红盖头。
他看见她的刹那,惶恐疑惑一扫而空,他笑了,眼中亮起初见时的星星。
她也笑了,她羞涩地宽慰他,其实自己与他一样,也是这柴府里的客人。但从此以后,她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他也不再是。她记得那以后的很多个夜晚,他都会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就像抱着这世界上最珍贵的礼物一般。如果时间可以永远停在那时候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