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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2 / 2)

那是他们身边的空气在被违反物理定律的力量强势地压缩着。

莹蓝的咒力光球出现在他们上一刻还站在的地方,如同鬼魅一般吞噬着和逃亡者之间相差的距离。

死亡的阴影正在轻柔而坚定地抚上他们的发尾。

落在最后的加茂家随从大叫着向前一扑,被化作绳索的血液捆住拎起,一行人将脚力发挥至极致,以几乎化作残影的速度脱离了现场。

“咳、咳咳,呼……没有追上来,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了。”乐岩寺嘉伸支着拐杖喘匀了气,回过头凝重地看着远方已然平静如初的山林。

“校长……”加茂宪纪的衣衫在长途奔逃中变得凌乱不堪,失去了加茂家嫡子气派的他难得有些茫然地看向可以信赖的师长,“接下来该怎么办?”

“如实报告。”乐岩寺嘉伸说,“那个女人总不能一辈子操纵着五条悟,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心甘情愿受制于人,清醒过来之后只会当场让她尸骨无存。

“如果她还是逃掉了,那就要让所有人都多加警惕。无论她有没有参与进返魂人偶这起事件,拥有这样会破坏咒术界稳定的术式……

“要想尽一切办法,把姬野哈泽尔从这世上除掉。”**“哎呀,看到老爷爷逃跑时的脸了吗?像沙皮狗一样晃来晃去的啊!”

五条悟随手中止术式输出,笑嘻嘻地插着口袋在哈泽尔身边晃来晃去。

眼前的树林中,除了被莫名被无辜卷秃的几棵云杉之外,没有任何事物受到皮外伤。

“好刻薄的比喻,就这么讨厌他啊。”哈泽尔低头用五条悟的手机给E君发消息。

“超——讨厌的!那可是保守派烂透了的老橘子之一啊!”

五条悟高高兴兴地瞬移到树枝上坐下:“哎呀——碍于大家都是同僚的缘故,还没有正经对他放过难听的狠话,最多也只是向他发出类似于到底什么时候退休去养老院、孤苦伶仃地躺在护理床上时小心被从前的下属溜进去暴打之类的问候来着。人真好啊,我。”

尽管知道他兴奋时的自言自语不需要回答,哈泽尔还是顺口夸了他一句:“没有悄悄去抢走老人家的拐杖,人真好啊五条先生。”

“对吧~”五条悟晃着腿,居高临下地看着哈泽尔,声音毫无过渡地从轻快转为严肃,“所以哈泽尔接下来要怎么办?你绝对会被追杀的。”

“嗯……”哈泽尔锁上手机屏幕,擡头看着五条悟,“一个特级咒术师向即将潜逃的嫌犯询问逃跑计划,认真的?”五条悟愣了一下,飞快地从树上跳下来。

“我明明说过——”隔着绷带也能注意到他明显皱紧的眉峰。

蓦地,他呼吸一滞,擡头看向哈泽尔身后徐徐展开的明黄色悬空法阵。

“那是什么……”

五条悟下意识地擡手要把哈泽尔拉进自己的保护范围。

然而哈泽尔的反应难得地比他更快。

她猛地一拽他的衣领,迫使他微微弯腰,在五条悟尚未反应过来之时轻快又敷衍地在他额上印下一个温热的唇印。

随后趁他呆住的几秒时间里,像是即将迟到的社畜一样,匆忙地后退几步,一头扎进了已经显露出中央黑漆漆的空洞的法阵。

即使在这样紧急又荒诞的时刻,她依然记得从法阵里探出一只手向五条悟挥挥,下一秒,那只手就又缩了回去。

“抱歉,有点急事要先走了!”哈泽尔的声音从另一边的空间略带失真地传到五条悟耳中,“改天有机会一起喝酒!”那是他没见过的什么术式吗。

六眼看到了法阵另外一侧的气息。

像哈泽尔一样、让他无法在第一眼就辨明的咒力运转形式。

还听到了超级吵闹的机械运作声。

为什么连好好告别都顾不上,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走掉了。

那个一点也不郑重的偷袭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他根本不喝酒,这点她不是知道吗?是把他当成别的什么人了啊!

“——哈?”沉默许久之后,五条悟终于带着满腔的困惑和愤怒,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

哈泽尔砰地一声摔进直升机的柔软座椅,迅速给自己系好安全带、戴上航空耳机,将令人心烦的螺旋桨噪音隔绝在外。

“没有把传送人的手指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留在对面,你的能力真的进步了好多,D君。”她欣慰地说。

D君抱着一包已经吃掉一半的薯片,揉着眼睛道:“就只切断过一次而已,还是一年多之前的事了,到底要记到什么时候啊!而且我看你和人家告别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像是担心自己的手被切断的样子。”

“因为发自内心地相信,D君一定不会让我落到要狼狈地回到现场、拼命寻找自己遗失的手指的地步啊。”哈泽尔顺手抢走D君的薯片,看了看味道之后又塞回她手里,“怎么是原味的,坏品味。”

“你才坏品味。原味薯片就是最棒的!”D君说,“话说发生什么了,突然就要撤离,E君紧急呼叫的时候可把我给吓坏了啊!”

由于不在一个通话频道的缘故,坐在前排的驾驶员对两位乘客的对话毫无反应。

直升机从山顶停机坪起飞,布局极为规整的劄幌被他们尽收眼底,城市的大半灯光熄灭后,仅剩下如血管一般明灭的脉络。

“啊,说起来可能有点复杂。”哈泽尔说,“简而言之,我们在和犬养健作激烈地搏斗,彼此之间有输有赢。”D君顿时清醒过来,兴致勃勃地严肃道:“细说。”

哈泽尔想了想,含混地道:“赢的地方在于成功让他在人类社会下台了,输的地方……直到现在,即使监控范围已经达到我们目前能做到的极限,但依然没能发现他下一步的行动痕迹。至于他那种诡异的体质,更是无从探寻其来历。

“以犬养睚眦必报的心性,一定不会在吃了大亏后就这样轻轻放下。但两个月以来我一直很安全,A君推测是因为我一直和高专师生集体行动的缘故。所以就请你给我寄了药剂,顺便看看我落单时会收到什么惊喜。——你看,结果是我险些被处以死刑。”

“处以死刑。”D君重复道,“我没听错吗?这种词语按理来说不应该是日常对话中能听到的吧?”“咒术界是这样的。”

哈泽尔将双手一拍,组成一只小狗脑袋的形状,充满气势地叫道:“玉犬!”又做出拉下嘴边衣物拉链的动作,轻飘飘地说:“现在立刻变笨蛋。”

最后单手做出弹指手势,高深莫测道:“术式顺转,苍;术式逆转,赫;虚式,茈。”随后擡手弹了一下D君的额头。

“你看,没有任何一句是在普通人的日常对话中能听到的吧?但这就是咒术师的日常哦。”

D君叼着薯片说:“有时候觉得我们的生活已经够中二的了……现在看来还有一定的进步空间啊。——处以死刑,然后呢?”

哈泽尔简单地说,“E君把我的位置信号传给了犬养健作,让人惊喜的是,在那之后,是加茂家的人找到了我。”D君用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哈泽尔。

“我听不懂。”她直白地道。

“说明犬养健作和加茂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关系啦,他那种诡异的体质或许也能在那里找到答案。”哈泽尔说,“差不多可以通知C君做好准备了,我们去救他。”

“是‘她’。”D君纠正,“而且今天不合适吧?现在已经……我看看,已经凌晨一点了。明天我难得没有行程,当然要睡到自然醒,既然这样等等一起看部电影没问题吧?啊还有还有,明天要陪我出门逛街噢。

“另外E君也吵着说夏油杰一直找他很烦人呢,你最近还得抽时间带那家伙去刚建成的研究所看看。

“……唔,除此之外还有……E君在研究所养了只猫,但他不方便带它出门洗澡护理,而我猫毛过敏,所以这个也要你来。

“突然想到A君还说过,希望你能去做他的秘书,他会在他的秘书团队里给你留下最重要的一席之地之类的。不过这事不重要啦。”

“不要。总监秘书的秘书这个头衔听起来好逊。”哈泽尔说,“既然如此就把营救C君的计划推后好了,当务之急是挑一部今晚要看的好电影。”

“同意!”D君欢呼道,“虽然E君现在可以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地陪我聊天,但果然还是和女孩子在一起最舒心啊!”哈泽尔和D君握手表示同意。

“啊,话说刚才我看到了哦,在你传送之前外面一闪而过的高个子。”D君说,“那是谁啊,B君在高专交的新朋友?”哈泽尔:“不是,是只野猫。”

“野猫。”D君重复了一次,犹豫道,“这应该不是在讲黄色笑话吧,我猜?”

“我应该还没离谱到在这种地方也要讲黄色笑话吧。”哈泽尔捏着D君的手说,“就是那个嘛,体型超大又强壮的猫咪,打又打不过,讲话又不听,随便地把人类干净的衣服踩脏,前一秒还在呼噜着大蹭特蹭、下一刻就玩腻走掉。不过虽然一口就能把人类的骨头咬断,但玩耍时会很小心地收起力气,即使兴奋起来也最多只是在手上抓出一道白痕。就是这种有点素质但不多、经常寂寞但又没那么亲近人类的野猫。”

“肢体接触突然增加了好多,有点恶心噢B君。”D君警惕地抽回手道,“这个形容听起来没有一个字像是正常人啊。”

哈泽尔看看自己空掉的掌心:“啊……习惯了。——本来就不是嘛,不如说就是这样才最惹人喜爱。家猫和野猫之间,虽然只差了一个字,实际内核却天差地别来着。”

“对方知道你这么想他吗,”D君说,“好变态啊,B君。”

“谁知道呢,”哈泽尔摸出一片薯片塞进嘴里,“我觉得对方也不是很在意我怎么想他。人和野猫关系的平衡点不就在于此处吗?”**“说什么胡话呢。”

五条悟站在被六扇纸门围起的狭小空间内,从墨镜侧边的空隙能看到他正万分不耐烦地翻着白眼。

“已经重复过多少次了,当时我是完全清醒的,只是顺势配合那家伙吓唬一下老人家罢了。麻烦你们动动脑子,除非我自己乐意,否则到底要什么等级的术式才能操纵我这个特级中的特级啊?”

纸门之后是一片沉郁的寂静。

“算了,我走了。”五条悟呼出一口气,冷冷地说,“按照你们的要求,今晚的会议我不会参加,有任务再通知我。”

他转身走出暗室,听见身后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确实被控制了。”“是啊。”

“只有被操纵过的人才会因为自尊而说出‘当时我是完全清醒的,只是顺势配合一下’这种话。”“是啊。”

“就这样吧?再过多地激怒他的话,不知道这家伙还会做出什么事。”“就这样吧。”“加大对姬野哈泽尔的……”后面的声音被掩盖在呼啸而过的秋风里。

五条悟在自贩机前顺手买下一整排饮料,用外套下摆兜住,拿去分给正在操场上热情互殴的学生。

真希和忧太在任务中一起磨合之后,已经能相处得很不错了。

真希此刻正在按着忧太猛揍,把他捶得吱哇乱叫,真是让老师欣慰的画面,给他们各自喜欢的可乐和胡萝卜汁好了。

棘刚刚和胖达结束了一场训练,正在它背后悄悄地拔熊猫毛。

前几天还看到他发消息和京都校的三轮霞交流戳羊毛毡的心得,看到他心情很好的样子让老师心情也很好,给他热红豆汤和龙角散润喉糖。

胖达一无所知地坐在草坪上休息。

没关系,有点傻乎乎的也很好,反正失去的毛发都会被夜蛾正道悄悄补好,今天的自贩机没有补充猪肉干,就只给它甜牛奶。

最终剩下的果汁和黑咖啡被他塞进了外套宽大的口袋里。

五条悟对围上来的学生随口敷衍几句,在他们提起最近发生的惊天八卦之前紧急打断话题,用“有急事先走了”这样百试不爽的借口,从孩子们藏不住的试探眼神中溜走。

不知为何地,这句一直用得很顺手的话,今天在他自己听来都觉得略显刺耳。

路过办公楼的茶水间时,他习惯性地掏出那罐黑咖啡放进小冰箱,撕下一张便利贴,随手画出一个超丑的Q版小人,画了个箭头标注出这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超级笨蛋哈——

他把便利贴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重新将黑咖啡装进口袋。

辅助监督们彼此之间还是有距离感的,公用冰箱里不明归属的食物,只会被一直放到超出赏味期限,然后由校工拿出来丢掉。

或者不如说,在咒术界,稍微保持距离感才是正常人的相处方式。

有点奇怪。

这种因为失去目标而略微有些焦躁和无聊的感觉,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体会到了。

五条悟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没有新的电话和消息提醒。

算了,不能浪费,拿去给今天刚好有空的七海喝吧。

他溜溜达达地前往七海建人的办公室,在对方充满不欢迎气息的注视中,径直坐在会客沙发上,对七海建人提出要求:“我要喝热咖啡,配一碟方糖。”

七海建人合上正在摸鱼阅读的文库本,对他冷淡地说:“走廊上就有咖啡机,请您自己去泡。”“欸——才不要。”

五条悟从口袋里掏出罐装黑咖,打开喝了一口,痛苦地发出被重击的声音:“这种来自地狱的饮料到底是谁喜欢喝啊!”七海建人对上司和前辈的奇怪行为不作任何评价。

“好无聊啊——”五条悟幽幽地道,“喂七海,用最喜欢五条悟的地方来玩山手线游戏吧!我先来,全——部!”[2]他热情昂扬地拍着手说。

未戴护目镜的七海建人连一丁点眼神余光都没有分给五条悟。

“您自己玩吧。”他疲惫地揉着眉心道。

“欸——”

五条悟发出无意义的感叹,把头向后仰在沙发靠背上,片刻后又换了一个姿势,最终不知经过什么调整,让自己完全倒过来躺在沙发上,一双长腿支棱出靠背很远。

他懒洋洋地说:“喂七海,你是怎么克制住自己内心的冲动,能够做到连续两天连一个电话也不打给我的?”

七海建人:“啊,不如换种问法,我什么时候主动给您打过电话?”

五条悟像棵倒置的山参一样呆滞地沉默片刻,默默地从沙发上翻下来,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七海建人的办公室。

他突然想起来,那家伙主动给他打电话的记录,确确实实连一次也没有过。

这样的发现让五条悟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但其中也夹杂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毕竟他的下一个问题——

“你又是怀着什么样的想法,才会在吻了我之后什么也不说,就那样若无其事地离开的?说到底那真的是吻吗,还是你把拉面塞进口袋里暖了一路、最后糊在了我的脑门上作为整蛊手段?”

——倘若把这句已经涌到嘴边的话当着七海的面说出来,那他才是真的亲手把自己推进了连当场跳河也无法逃脱的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