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刀怒火烧5
灵璧剑派所在之地名为集灵台,崇山峻岭,地势险绝,终年云雾缭绕。
传闻三百年前,此地本无名,直至一场大地动过后,山崖崩裂,露出一片紫金砂矿脉。砂石嵌于峭壁之间,日光映照时如火石流烁,夜半则隐泛幽光,似有灵性。
初代掌门本是一名游方道士,道号癸崖子。癸崖子途经此地时,忽见崖壁紫光冲霄,循迹而至。他以剑削岩,取砂淬炼,铸成九柄灵剑,挥斩时有金石铮鸣之声,引来无端风雨。
癸崖子遂在此开宗立派,以“灵璧”为名,取“紫金灵砂,剑映玉璧”之意,亦暗合“集天地之灵”的宏愿。而他自创的剑招则称为灵璧九剑。
江湖传言,灵璧剑派巅峰时,曾有弟子一剑劈开云雾,令整座集灵台紫光昭昭,如坠幻境。
有道是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亘古难逃。
百年前,灵璧剑派独步天下,再无对手。一场争夺天下第一剑的内乱导致紫金砂矿脉被毁,同门相残,九柄镇派灵剑在混战中彼此交击,尽数崩裂。唯余些许砂砾,被幸存者秘藏于剑冢深处。后人有感于此劫,取灵剑残骸重铸一柄长剑,取名“无问”。无问剑不重锋芒,唯求心正,以记当年同室操戈之痛,同时告诫后世弟子,持身守正,韬光养晦。
灵璧紫金砂,铸兵兵通灵,医死死复生。虽赋灵力,却也暗藏凶煞。其砂性噬主,非心志坚毅者不可持。
人□□平,嗜欲害之,此乃灵璧剑派衰落的主因是也。
现如今,灵璧剑派虽已式微,但每逢雷雨之夜,集灵台的崖壁仍会隐隐泛起幽光。
紫芒现,灾劫起,乃不详之兆……
“哈哈哈,真有意思!”吴勉勉摇头晃脑,合上了画本。“这都把灵璧剑派说成是通灵剑派了。”
“如何?这故事可还入得了吴家大小姐的法眼?”桑兔将茶杯推给吴勉勉,眨巴着眼睛问道。
“哦——!原来之前那些传言都是你……”吴勉勉忽然噤声,眉头紧蹙,“可是这样一来,你岂不是将自己处于危险之地?小兔,你听我说,还是等凌霄他们回来,钟大哥他……”
“来不及了,兔子已经在路上。”桑兔打断了吴勉勉的话,“而这一次,我要做那棵守株的树。”她眨巴眼睛,压低声音,“之前托你准备的东西,可都妥当了?”
“你要的那些东西已经准备好了,稍后就差人给你送过去。可是……”
“哎呀,放心啦!我后面还有隽骨叔叔,还有宫大哥呢!无辜者遭的罪、青鸾宫流的血、还有灵璧剑派的仇,我要一次性算清。”桑兔直视吴勉勉的眼睛,“勉勉,我知道你肯定能理解我的,对吗?”
小兔的心情,吴勉勉自然感同身受。可是吴勉勉也不禁想起之前自己陷害自己的那一出,虽然最终化险为夷,然每每午夜梦回时仍会惊出一身冷汗。而眼前这只小兔子竟比她当时还要决绝,不仅将自己深陷暗流,反而主动搅起漩涡。
吴勉勉眉头未松一分。她最怕的是,小兔没给自己留后路。“你老实告诉我,有几成把握?”
看着吴勉勉担忧的神情,桑兔没有立即答话。她起身踱到门边,夕烧勾勒出纤细挺直的轮廓。“勉勉,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她轻抚门框的木纹,声音忽然柔软下来,“等集灵台的事了结,我还要去探春城接他呢。”说到这里,桑兔忽然转身,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我都跟他说好啦!”
夕阳终是落下,暑气日日升腾,江湖波澜骤起。
灵璧剑派掌门、前青鸾宫小主,误杀门派弟子和青鸾宫中人的消息不胫而走。
就在大家猜测青鸾宫会如何惩戒那位“手滑”的旧人之时,一封封朱砂封缄、盖着灵璧剑派掌门金印的信函分送至各大门派。函中仅寥寥数字:“即日起,永封集灵台,剑派闭山。”
很快,坊间流言四起,酒肆茶楼间,有人低声讲述着灵璧剑派秘辛;黑市暗巷里,绘着紫金砂传说的画本悄然流转。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见过悬崖峭壁紫光冲霄;还有人说新掌门是因为被邪气入体,走火入魔;更有人大胆猜测,说那集灵台上藏着足以颠覆武林的凶物……
*
山风渐起,卷着枯叶在石阶上翻滚,集灵台笼罩在一片铅灰色的阴云之下。发远处雷声闷响,如同巨兽在云层深处低吼,却迟迟不落雨。
台阶尽头摆着两大块石壁,上面有历代弟子刻下的剑痕,在闪电的映照下忽隐忽现,仿佛无数双冷眼,静默地注视着这流转百年的人间。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混合着似有若无的神秘气息。这场雨一旦落下,是否还有人能够全身而退,没人说得清。
而先于雨滴降临的,是七条鬼魅般的身影。
“轰——!”
倏地,台边火盆毫无征兆地同时燃起,大堂木门猛地洞开,最里侧墙壁上那幅三丈高的山景图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画前,一道挺拔如剑的身影负手而立。
桑兔缓缓转身,清亮的目光扫过。“终于来了。”
“这不正合了桑掌门的意?”为首老者阴恻恻一笑,佝偻的身形,沙哑的嗓音,透着几分熟悉。
“是啊,等了很久了,岩榷。”桑兔眼睛一眯,“或者,我该叫你一声,蛊尾门门主。”
“不错,正是老夫。”岩榷往前走了几步,跳动的火光照亮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正是岩魁斗身边的老管事,也是魈阳门被官府围剿后唯一一个失踪的小头目。
桑兔漫不经心地扫过另外几人,“哎呀,你们这次损失不小呀,才来了七个人。看来这个江湖还是好起来了,违法犯罪的人越来越少了呀!”她伸手指向其中两个持剑的蒙面人,“二位,这大热天的蒙着脸多难受,不如让老朋友见见真容?”
那两人看向主子,只见岩榷手一挥,“就照桑掌门说的办。”
看着二人迟疑着终是扯她又长长叹了口气,“想不到堂堂博山派的弟子,犯下杀人重罪被官府羁押后非但逃过死劫,如今还成了暗地里的索命夜叉!”
谢千宥,姜喜萸,这两个名字已经很遥远了,远到桑兔还以为一切都在桃花涧就已经结束了呢,想不到时过境迁,还会在这里遇到。还有,辰扬身上的伤口透着诡异的熟悉感,那独特的剑痕走势,分明在哪里见过。桑兔如雾里看花,一时也辩不清。直到那日她偶然去了一趟相思山庄,童夫人曾说过的一句话提醒了她:“我听说是江湖上逃亡的人,被他利诱到这里来……”就是因着这句话,桑兔拜托宫甫君利用在官府的人脉去查探了一番,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暗箱操作。
“桑掌门这话不对。”岩榷笑了,“这世道啊,活着的才有资格谈明暗。”他回身目光扫过身后几人,语气悠然:“若不是老夫给他们机会,他们早成了刑场上的亡魂了。”
“哦?难道不是太,哦,不对,是废太子给你的机会么?”桑兔冷笑。“如今东宫易主,你的靠山倒了,就只能灰溜溜地回来了,不是么?”
岩榷笑意更甚,“是啊,失去国师之位确实可惜。不过么……”他环视着大堂,眼中精光闪烁,“能得到灵璧剑派作为退路,倒也不枉老夫多年的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