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心?你如今耳力全失,无论我说什么,你大可以装作听不见,谈来何用?”妗玉尊主收回了手,欣赏着他下颌渗出血痕的月牙印,笑得很是温和,“你这么聪明,不如由你来问,我来答,如何?”
“这样啊……”钟问策闷咳两声,手掌抵着榻缓缓挪动着,寻了个闲适的姿势靠稳,继续说道:“那不如从一开始就说起。”
妗玉尊主下巴一点,“准了。”
钟问策摩挲着腕骨上的金属环,“我猜,从始至终,你都知道我是谁,知道我为何而来,你在帮那些人试探于我。”
“不错。”妗玉尊主莞尔一笑,“不过你说漏了一点,那时我已有意终止与他们的合作,只要你愿意站我这边。”
“你知道我肯定会拒绝的。”
“所以只能让你自己先试试看,等你走不通了,自然会来求助于我。”
“万通山庄,锱阳帮,都是你安排的。”
妗玉尊主突然掩唇笑了起来,头钗摇晃,叮铃作响。“满城的烟火、新置的高楼、还有月下的舞剑,哎呀,不得不说,我还真是有点儿羡慕呢。”妗玉尊主把玩着自己的手指,语气一变,“江明蝉也聪明,就是太贪心了,她既要家业又要你,甚至还想绕过我直接跟那些人联系,那就只能让她尝尝欲壑难填的下场。本来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置她,结果那次你突然出现在姑苏,那就干脆拉她一起入局呗。”
“你迟迟不动手,那些人等不及了,直接雇佣杀手来杀我,却被你从中阻扰。除此之外,锱阳帮的严渠被杀,也是你雇佣的屑金楼。”
“他们打乱了我的计划。”妗玉尊人皱皱眉头,露出嫌恶的表情。“还有严渠那只老臭虫,直接杀死还是便宜他了。”忽而,她又伸出了手,钟问策策稍稍偏开,她的指尖堪堪划过他的耳廓,“其实,最可惜的就是你,若是我早一点儿出手就好了,你就不用受这么些罪。”
“什么意思?”钟问策问道。当他意识到挡住洄溯阁的绊脚石总是自相矛盾、反复无常之时,他就明白了还有第三股势力。而他一时辨不清对方是敌是友,那就只能说明其另有所图。看来答案即将揭晓。
“所幸还不算晚,你就在此处好好养着。”妗玉尊主莞尔一笑,优雅起身推开雕花窗棂,竟露出几分天真雀跃的神色来。“这座探春城,我苦心经营十余年,坚不能摧,富可敌国。还有整个江南武林,如今大半已归顺于我。只要你点头,便全是你的,如何?”
“为何是我?”
“因为你同我一样聪明。”妗玉尊主款款走近,俯身看他,“你我都清楚,武功再高不过瞬间伤十人、百人,权势却能让万骨皆为我铺路。”说到这里,她突然叹了口气,竟露出几分哀戚来,“当年我为了靠岸,让我的心上人先走了奈何桥。如今我后悔了,我想将船转个方向,而你是最好的掌舵人。”
“若是我拒绝呢?”
“拒绝?你以为自己还有选择吗?”妗玉尊主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钟问策。“呵,你永远不会赢过他们的,因为那些是臭虫,会吃人,甚至连骨头都不吐。可你不是,你顾虑的东西太多了,这样的人是不会成功的。宇文规虽有贤名在外,但他不过是在利用你而已。好在还有我可以助你。待你回到朝堂重掌兵权,你我联手,天下革新简直是易如反掌,何苦要拼上性命只为换来一个旧乾坤?”
“可惜,最后一箭已经射出了。”
“箭簇所指的方向,不过是本座一念之间罢了。”广袖翻卷落下,妗玉尊主矮身伏在钟问策身前,流连过他的脸颊,缓缓说道:“只要你想。”
“是嘛,不愧是尊主。”钟问策笑了,“或许你能让万箭改道,甚至令江河倒流,但有一样东西你拦不住。”
妗玉尊主身体一僵,“什么?”
“天意。”
*
“天杀的狗杂种,来这么多人!”李捕头扬起鞭子,连带着雨珠,狠狠抽打在马背上,“胡姑娘,抓稳了!”马车在崎岖山路间狂奔,瞬间突出重围。
胡清莜双手拉住窗框,咬着牙稳住身形,随着颠簸,砍杀之声被留在身后的雨幕之中。
“吁——!”马车骤停,胡清莜狠狠掼向厢壁,刀剑交鸣声炸响,血水溅上车帘,开出花来。
胡清莜握住自己的剑柄,屏息凝神,静待时机。
“嘭——”就在车门破开的瞬间,胡清莜立即抽出身侧长剑刺出,然而下一刻,剑尖被大刀挥开,震得她虎口发麻。
“是你!”
天光倾泻而入,胡清莜被光线刺激到,下意识眯起了眼睛。等她睁大眼眸,看到的是一张熟悉但惊讶的脸。胡清莜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对方就跳下了马车,朝来路奔去,接着响起血肉被劈开的声音。
“岩……貉?”胡清莜喃喃地说出这个名字,像是回应她一般,一截断臂倏地掉在了车辕上,而握刀的四指仍在抽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