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攀谈了几句,从老丈口中,摇光问清了各村坝名。
其中凡带“锁”、“拦”、“截”等字者,如“铁锁坝”、“截龙堰”,多为人工增筑之险坝。
等他从村子里离开,与沈冉派出去的斥候汇合时,摇光已经绘好了一幅水坝改造分布图,其中标记灵渠的白羊涧处七座串联坝——此乃链式蓄水之阵,若同时开闸,盛阳城必成泽国。
看见这幅图,沈冉的脸色凝重,他刚刚收到斥候的消息,如摇光预测得那般,河谷狭窄处发现了两处新修好的水坝。
但他没料到,整个漓河上游,居然有七座水坝之多!
意识到盛阳城的岌岌可危,他神色担忧:“大公子,您打算如何解决它们?要不要我现在就派人去炸了所有的水坝?”
摇光摇头:“不,贸然用火药,恐会引起郢军警觉。”
他沉吟片刻后,道:“这样,你选死士二十人,扮作樵夫,各藏火油于柴捆,趁夜摸至白羊涧的主坝——吞云坝那里。这边的坝体都是以夯土加木桩构筑,若直接挖掘耗时太久,便将火油泼于坝基木桩,引燃后砍断未燃之桩。火势灼木则脆,水渗土松则塌,如此一来,三刻钟内坝体轰然溃决,灵渠水位骤降三尺,连锁水势大减。”
沈冉点头称是。
摇光又道:“至于其余的水坝,调三百精兵,沿漓河分支——虎跃溪疾进,见水渠即毁。凡遇石砌水渠,以楔子打入石缝后泼醋,醋渗石隙则崩解加速。遇土渠则掘开反灌,令其自毁。”
两人交谈完毕,沈冉当即派了死士去吞云坝,自己则带着精兵奔赴虎跃溪,行至双岔口时,果见两条暗渠交汇——一条来自百姓灌溉坝,渠壁长满了青苔,另一条新挖的水渠,渠壁崭新洁白。于是依照摇光的吩咐,遂尽毁新渠,以乱敌之引水脉络。
沈冉这边忙着毁渠,摇光自己则连夜策马赶回盛阳城。
此时盛阳城南门刚刚结束一场不大不小的防守战,江渊营的水兵趁着夜色,在汧灵江上偷袭了好几艘运输粮草的航船。
荷华命东境军尽力挽救,但郢国水兵凶猛无比,在滔滔江水上更是有如神助,即便荷华带人在岸上向战舰射火箭,也才堪堪守住城门。
摇光过来之际,荷华正在起草新的军令,命丞相姜璘再调粮草来云中郡。
——行兵打仗,粮草先行,粮草若出问题,军队战斗力自然大幅下降。盛阳城位于汧灵江北侧,漓河之东,粮草多以水路运输,运船被江渊营一断,城中粮草最多只能再支撑半个月。
看过摇光带来的水坝改造分布图,荷华思索片刻,道:
“既然颜瑾对他的水淹盛阳城之计,如此胸有成竹,我想反其道而行之,利用它来击败江笑。”
“也不是不可以。”摇光赞同道,“江笑此人虽然作战勇猛,为人却有些鲁莽,不一定会注意到细枝末节的地方。所以颜瑾迟迟没有令他开闸放水,非要等自己亲自过来才正式攻城。你打算如何办?”
她嫣然一笑,“我自有主意。”
顿了顿,继续道:“我听说临渊君已经带了五万大军在来盛阳城的路上,加上江笑手下的三万将士,郢国此次兵马共有八万人之多,如今整个云中郡兵力也只有七万人,我在想要不要再调两万士兵过来。”
摇光摇头:“行兵打仗,贵精不贵多,七万人足矣。现在颜瑾还在路上,我想带四万士兵,和沈冉兵分两路绕过霜禾隘,在八通岭附近埋伏颜瑾他们。”
面对他的主意,荷华颔首:“你放心去吧,江笑这边可以交给我和廖若,你带沈冉集中精力应对颜瑾,他那边才是主战场。”
说话的时候,她一双眼灿然晶亮,白玉般的脸庞在灯火的映照里,透出淡淡的珊瑚之色,如凝露海棠一般,甚是惹人怜爱。
他夜奔百里,披星戴月而来,只为见她。
他心里轻轻一动,不觉搂她入怀,抚摸着她的一头长发,温声道:
“我不在的时候,你万事小心。”
“你也是。我希望见你平安归来。”她低声说着,忽而踮起脚尖,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用手圈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喃喃细语:
“纵使璇玑称你为王兄,可璇玑……不能没有父亲。”
这还是璇玑登基后,她第一次如此主动亲吻他。
因她的动作和话语,摇光想要打赢这场仗的心情更加笃定。
他知道她在算计他,可这点小小的算计,他很受用。
哪怕如今他不是宸王,但江山社稷依旧是他的血脉在继承,为了璇玑,他也一定要将郢国这个劲敌连根拔起。
念及此处,一腔壮志在心里激荡,他不禁低头,深深吻住她的双唇。烛光如霞,军帐简陋的床榻上,双鸳交颈偎依,漫过一室春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