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庙(17)
郢国,碧落城。
深蓝绣鲲鹏的旗帜飘扬在风中,颜瑾立马于旗帜之下,深紫色的衣袂被风吹得如同猎鹰的羽翼。他的身前,是静默伫立的五万将士,以三匹公牛拉着的青铜战车上,巨盾堆叠如同小山。
——原本的计划里,郢国大将江笑为前锋,他要等到盛阳城攻城之战那天,才会亲至战场。然而水渠受阻,加上听闻宸国太后御驾亲征,他不得不改变计划,提前奔赴战场。
不过,即便宸军填了他一条水渠,他也有别的办法,攻破盛阳城。他抵达盛阳城之日,便是盛阳城破之时。
面对颜瑾的叹息,昭公主亲自上前为他整理好披风,柔声道:
“昭昭会一如既往地等王兄归来。”
颜瑾握了握她的手,然后跨上马背,率大军离开。
凝望着滚滚而去的烟尘,昭公主提起裙袂,有亲信上前对她耳语几句,她不由得挑了挑眉头。
“云中郡守沈奚给本公主送来了东西?走,本公主倒要过去瞧瞧,是什么稀奇玩意,值得他大张旗鼓送过来。”
出乎昭公主意料,沈奚送来的礼物里,除了寻常的金银细软之外,还有一枚精美绝伦刻有腾蛇图案的玉佩。
颜昭不由得蹙眉:“这玉佩怎么看上去有些眼熟?”
“好像是临渊君的旧物,许是他之前游历列国时不小心遗失?”亲信揣测。
颜昭想了想,不排除这个可能,毕竟那时颜瑾一走就是两年,说不定沈奚就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玉佩的。玉佩是颜瑾的母亲玉姬的旧物,当年因为它的失踪,他很是懊丧了一段时间,现在沈奚既然想要求和,送来这枚玉佩,足以证明沈奚的诚意。
于是道:“且放着吧,等王兄回来本公主再给他好了。”
昭公主随意将玉佩搁置于妆奁里的时候,未曾留意到房里有个小宫女,一直在默不作声地观察一切。等昭公主离开了,对方蹑手蹑脚走上来,抽出妆奁,在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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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瑾率军奔赴战场之际,摇光一袭白麻布衣,立于漓河之畔,取竹筒浮于水面,观其流速。
漓河发源自北疆的风寂之山一带,在北疆名为巴彦淖尔河,顺着草原,一路流淌到中庭,因为河水清澈,云中郡百姓以河水酿出的酒清新淡雅,时人谓之“薄酒”,故而得名漓河。
天寒地冻,漓河的河面却没有结冰,依旧平静地流淌着,如同一条闪闪发光的银带。
“公子,如何?”沈冉问道。
摇光眉头紧蹙:“上游主河道水流骤缓,分支灵渠却泛浑流急,此为‘主静支动’之异象,必因分支水坝截流所致。”
他向沈冉擡了擡下巴,道:“找两名斥候沿灵渠逆上,重点探查‘葫芦湾’等河谷狭窄处,此地形易筑坝蓄水,且百姓灌溉坝多建于平缓河段,陡峭处突现新坝必藏诡谲。”
沈冉领命离开后,摇光自己则慢悠悠踱着步,携酒粟入沿岸村落。
天色将近黄昏,村子里炊烟袅袅,一些农人三三两两聚集在台阶上抽旱烟,或是在自家小院里忙着把母鸡和小鸡仔赶回篱笆里。
因为穿着简朴,和普通百姓看上去无异,摇光暂时没引起什么特别注意,只是偶尔有人会投来几道好奇的目光,打量这个面容俊美不似常人的年轻人。
他就这样随意走着,一直走到村子的一口古井旁,随意地坐下来,旋开了酒葫芦,喝了几口后,也不怕脏,直接递给槐树下抽烟的老丈。
“老人家,要不要来一口?”
老丈也不客气,接过酒葫芦,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后,舒服得眯起了眼睛,“是咱们这边的漓酒,就是味道淡了点。”
摇光笑道:“酒淡才好,劲头若是太大,人喝了直接栽倒过去,那就没意思了。听闻贵乡新修龙首坝,今岁稻粱可足?”
见摇光和善可亲,老丈打开了话匣子,摇头叹惋道:
“坝是去年修的,今春却有外乡人来砌石加高三尺,说是‘助咱蓄更多天水’,可这坝栏太高,水漫到麦田里啦……”
加高三尺,水漫麦田……
摇光微微眯起眼睛,这正是郢国改造灌溉坝为蓄水坝的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