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颜瑾沉吟不语,齐清盈盈擡眸,道:“临渊君美名在外,民女仰慕君上已久,还请君上留民女在身边伺候。”
月下美人眉目含情,本是极为旖旎的画面,颜瑾却低低笑了一声:
“撒谎。”
齐清微微一怔。
他的手掌滑过她细嫩的脖颈,“你说你家境败落,不得不委身戏班,可本君从前游历延夏城的时候,从未听说城里有什么齐姓的富商——富商倒也有,不过,大多姓萧。更何况,碧落城与延夏城相隔近万里,来回一趟三月有余,你们班主究竟是有多消息灵通,才能在三月之前,就知道我们陛下马上要过寿诞?简直漏洞百出。”
手指收紧,声音霍然转冷,“本君不喜欢留不诚实的人在身边。”
齐清被他勒得面色发红,只感觉整个人呼吸无比困难,第一次感觉出眼前人的可怕。
未几,颜瑾忽然松开手。
齐清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颜瑾向前走了几步,回头,目光如炬:
“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你到底是谁?”
眼见瞒不过颜瑾,齐清索性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盘托出,她伏在地上,瘦弱的肩胛骨像是两片薄薄的蝶翼,微微颤抖着,开口道:
“临渊君可还记得延夏城曾经的郡守萧珩?他,是民女的父亲。”
萧珩?
颜瑾微微蹙眉,想起这个人来。
齐清擡起头,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毫不避让地同颜瑾对视,道:
“当年因为宸后要求,我父在城中求购蟠姜,幸得临渊君相助,顺利从郢国运了大量蟠姜过来。谁知后来军营疫病蔓延,宸后因此事怪罪我父,我萧氏一朝倾覆,家破人亡。”
说到这里,齐清语声哽咽,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后,继续道:
“民女侥幸保住一条性命,不得不改去姓氏,投身戏班隐姓埋名躲避宸后迫害。如今宸王新立,宸后已为太后,民女眼见复仇无望,只能劝说班主来郢国为郢王贺寿,借机求见君上。”
颜瑾眼眸微眯,仔细打量她半晌后,总算对她的话有几分相信。即便如此,他依旧语调悠然:
“你想要本君帮你复仇,除了你这个人外,还能拿出来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交换呢?宸国势大,接连征服容、耜、黎三地,本君总不可能为了你一介孤女,白白和宸国太后作对,将我郢国拉下水吧。”
听见颜瑾的话,齐清早有准备,双手奉上一枚朱砂令牌。道:
“民女愿献上萧氏一族的祖产丹砂矿脉,作为交换。”
“丹砂矿脉?”颜瑾拿着小巧的令牌,难得流露出一点兴趣。
把玩了一会令牌,他对齐清道:“起来吧。”
齐清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就在她以为大功告成,从地上徐徐起身时,突然听见颜瑾不着轻尘地命令暗卫:
“杀了她。”
齐清瞳孔倏地放大。
怎么会?!
这和她预想得不同啊。
她原先是计划,色诱不成,便献上丹砂矿脉,以利诱之,总有一个,能打动临渊君吧?
十几把长刀寒光闪烁,眼看黑衣的暗卫包围上来,齐清惊慌失措之下,抽出腰间心爱的玉笛,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暗卫劈头盖脸地砸下后,踉踉跄跄从敞开的雕花门里逃出。
幸好她体力没那么差,很快就奔出了二楼长廊,好不容易看到楼梯,谁曾想踩住裙角,她一个趔趄,直接从楼梯上扑下来。
就在齐清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下一刻,眼前忽然出现一张柔和浅淡的少年面孔。
面对她的降临,他眼里掠过一丝惊喜,毫不犹豫地伸出双臂接住她,就像接住一场盛大的,呼啸而来的命运。
彼色来授,我魂往与接。
周遭一切突然变得很安静,安静得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撞击力作用下,两人一齐跌坐在地上,齐清惊魂未定,发现自己压到了人后,慌忙站起来,少年同样脸色微红。
此时颜瑾已经追出了雅间,看到少年的瞬间,他也愣住了。
许久,试探着开口:“陛下?”
齐清猛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注视着眼前的苍白少年。
发现自己身份暴露,郢王钰决定不再隐瞒,他背着双手,向颜瑾微微点头:“王兄。”
见齐清站在郢王钰身边,颜瑾目光不善,道:“陛下,此人身份可疑,恐会对我大郢不利,微臣审问细作,陛下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面对郢王钰投来的惊异眼神,齐清咬住唇,低头不语。
生平第一次,郢王钰生出和颜瑾对峙的勇气,他将齐清护在身后。
“别害怕,寡人相信你。”
然后擡起头,直视着楼上的颜瑾,道:“王兄恐怕是弄错了吧,这名姑娘不过是一介弱女子而已,在杂耍班里卖艺求生,寡人先前便见过她,决不可能是什么细作。”
他顿了顿,凉悠悠地道:“王兄若真要审问细作,还不如好好审问一下宸国送来的那些美人,别在这里强迫民女,落人口实就是了。”
说完,郢王钰全然不顾颜瑾冰冷得想要杀人的眼神,挺起胸膛,牵着齐清,从酒楼里大步踏出。
随着栗内侍“恭送陛下回宫——”的喊话,两人所到之处,“参见陛下,陛下万岁”的山呼声震耳欲聋。
其时天上一轮圆月,晶莹澄澈,如水的月光下,齐清别过脸,只见传闻里的郢国国主脸颊绯红,拉住她的手心早已出了一层薄汗。
郢王钰同样侧过脸看她,四目相接时,一颗心几乎要跃出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