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庙(7)
刀剑相撞,火星四溅,鲜血染红了云纹石台阶,尸体如山般堆积,惨叫声、怒吼声回荡在昭阳殿上空,仿佛人间炼狱。
看到沈冉浴血杀敌的样子,臧寿冷笑道:
“沈大人,你说你负隅顽抗做什么?大公子都已命丧黄泉,你若真心忠于他,不若一起随他而去。”
听见臧寿的话,沈冉却没有丝毫松懈。
恰恰相反,他的斗志更加凶猛,剑光交织成网,沈冉拼尽全力,砍翻身边的金吾卫。此刻的他宛如一头受伤的猛兽,身上多处伤口血流如注,却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臧寿,为公子摇光复仇!!!
然而即便他再怎样咬牙奋战,因为有伤在身,还是渐渐落了下风。
就在此时,一名听命于臧寿的金吾卫瞅准机会,如鬼魅般冲向荷华。他手持匕首,眼中闪着疯狂的杀意,不顾一切地朝荷华刺去!
荷华瞳孔骤缩,想要躲避却已来不及,生死关头,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穿金吾卫心口。
金吾卫应声扑地。
顺着利箭射来的方向,臧寿惊愕地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城楼上,摇光一袭白衣,正张弓搭箭,瞄准着他。
怎么回事?
摇光不应该已经死了吗?
没等臧寿想清楚,紧接着,又有数十支利箭如雨点般射来,他身边的金吾卫们纷纷中箭倒地。
沈冉抓住时机,双手紧握剑柄,猛扑上前,将臧寿一剑穿胸!
生命的最后,臧寿只听见荷华身边的侍女念薇高声禀告:
“传太后口谕,臧寿谋为大逆。逆乱不道,咸伏其辜。诸为臧氏所诖误未发觉在吏者,皆赦除之——”
臧寿努力地睁大眼睛,依稀之中,只见太后荷华神色淡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时间倒退回臧寿约摇光见面的那日。
他离开后,荷华从书房里出来,擡了擡眸,看向摇光:
“你敢让哀家过来,听你和臧寿密谋,当真不怕哀家杀了你?”
“你会吗?”他只是遥望远方天空,“我所有的底牌尽数交付于你,这便是我的诚意。你若不愿接受这诚意,或是想要践踏这诚意……”
他淡淡笑了笑,“我亦莫之奈何。”
“你想要什么?”她问他。
他终于回过头,凝视她,琥珀色的眸子仿佛带着摄人心魄的光,“摇光别无所求,唯愿吾妻吾女,一世长安。”
唯愿……我与璇玑安好?
回忆起这句话,她不禁擡头,城楼上那一袭白衣却已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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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宫变,最后载入史书之中,不过寥寥数语。
明华殿前的血水与死尸,一连用了三日,才清理干净。然而无论宫人如何洗刷,雪白的皓白玉地砖缝里,依旧有着点点暗褐的痕迹。
臧寿伏诛的半个月后,时鸣携姜璘从丰泽郡回王都述职。
近一年未见,时鸣看上去比之前更加清瘦,肌肤苍白得就像是一块半透明的玉,手背上的血管泛着轻青色。反倒是在他身后推轮椅的姜璘个子抽高不少,一双眼眸如黑曜石般蕴藏着点点神采,虽然穿着朴素,却依旧显得仪容明秀,顾盼生辉。
久未见到幼弟,小姜姬眼眶微红,哽咽着说不出话——接到姜璘回来的消息后,她特意起了个大早,连口水都未曾喝,便带着宫人在华章台旁翘首以盼。
见小姜姬姐弟二人皆是神色动容,荷华代替璇玑开口:
“慈淑夫人与姜郡丞久别重逢,恐怕有许多话要说,陛下体谅夫人照顾有加,容许夫人与姜郡丞小叙片刻。”
“谢太后,谢陛下。”
小姜姬忙不叠拭去泪花,与姜璘一道行礼告退。
等两人离开,荷华令璇玑跟随太傅回御书房继续上课后,亲自上前为时鸣推轮椅,携他沿着瑶华池散步。
已是深秋,瑶华池上几支残荷立在水中,秋风一吹,茎秆摇摇晃晃,倒影碎在水面上。走到沧浪榭附近之际,时鸣总算开口:
“听说阿姊联手大公子,杀了丞相臧寿。”
荷华“嗯”了一声,坦然承认了此事。
“丞相之位空置,阿姊接下来打算如何?”
听见时鸣的问题,荷华停下脚步,“哀家此番召你回宫,你应该知道哀家的意思。”
时鸣却摇头:“阿姊,时鸣若是为相,影响的,恐怕是你的名声。”
他回头看她,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氤氲着水雾般的光,低声:
“圣人曾言‘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又曰‘名以出信,信以守器’。今时鸣刑余之身若居相位,恐天下议太后以私亲乱政,损君之明。”
“更何况,”他微微叹息,“丰泽郡旱灾未平,时鸣心有所系,不愿给长姊添麻烦。”
荷华总算被他说服,转而问道:“现如今丰泽郡内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