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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殇(12)(2 / 2)

那木拉狂吼一声,弯刀劈开两支飞矢,率亲卫直扑中军!

摇光的战车在箭矢中穿梭,廖若挥舞长枪格开敌刃,与此同时,车左的射手一箭射中耜国裨将咽喉。

突然,一支响箭掠过鬓边,摇光惊觉侧翼有伏兵——耜国的弓箭手正从草丛中起身。

“变阵!”

在摇光的命令下,三十辆武刚车瞬间结成圆阵,盾牌相接如铁桶。奔狼骑在阵前受阻,弯刀砍在青铜甲上火星四溅。

说时迟那时快,沈冉带领十几名士兵,拉开绊马索。

一声长长的嘶鸣声中,那木拉的坐骑被绊马索绊倒,即便如此,他在翻滚中一声大喝,仍是挥刀砍向沈冉!

沈冉躲闪不及,只得横刀硬生生接下他这一击,“当”的一声,迸射而出的灿烂火星仿佛流霞。

两人对峙的瞬间,廖若一脚踩在战车上借力跃起,然后手持长枪,用力刺向那木拉!

那木拉一个闪身,左肩被刺中,沈冉正要抓住机会命人将他擒住,忽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有青年武士从侧面宸兵的突围里疾驰而来,伸手一捞,将那木拉捞上马背,旋即重新隐入耜国的兵阵之中。

凝视着青年武士消失的身影,沈冉面上闪过惊异之色。

廖若在旁解释道:“应该是副将苏日勒,北疆的二王子。我刚刚和他交过手,若论心计和身手,恐怕还在那木拉之上。”

闻言,沈冉不禁摇头,“没想到耜军力有这样的人才在,这一仗,恐怕是难打了。”

然而才一动,便疼得龇牙咧嘴,淋漓的鲜血顺着他的胳膊滑落,将底下的草地染得一片通红。

暮色四合之际,荷华总算等到摇光鸣金收兵。

“怎么样?”她在军营外翘首半天,见众人策马归来,急忙问道。

来不及回答,廖若只是扶着沈冉匆匆进医帐中疗伤——先前和那木拉的对峙里,他被砍伤了胳膊,幸而伤口不深,但如今是盛夏,伤口极易化脓感染,必须要尽快处理才是。

两人走后,摇光翻身下马,向她道:

“折损八百余人,换来耜国遗尸千余具。”

听到他的话,荷华稍稍安心,看上去似乎是个不错的结果。

然而很快,随着一声长长的“报——”,军侯飞奔过来,呈上染血的羊皮书。

摇光展开一看,上面用蛮语写着:

“三日后再战,以定胜负——苏日勒。”

“苏日勒……”默念着这个名字,荷华眉心微蹙,依稀印象里,自己好像哪儿听过这个名字,但是想不起来了。

摇光将羊皮投入篝火,火星窜起时,远处耜国大营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有胡笳声破空而来,苍凉悲壮。

直到晚上,荷华找来时鸣,与他好好回忆一番后,两人总算确定苏日勒的身份——兆朝还未曾覆灭的时候,兆天子姬芓的姐姐,兆长公主姬怀赢曾嫁到北疆的铁勒部。

但是后来铁勒部为风炎部所灭,兆长公主亦为风炎部所俘虏。她死得很早,在风炎部没呆两年便去世了,死之前,遣使者送来的家书里,隐约提过一句生了个孩子取名苏日勒。

难道……这个苏日勒就是今日送来战书的将领?

时鸣沉吟道:“这样吧,阿姊,以防万一,我先派人悄悄联系上他,确认一下他是不是姑母的孩子。”

荷华想了想,道:“我手下正巧有几个黎地出身的农妇,或许可以让她们借着给耜兵送粮食的机会,打探一番。”

旋即又轻叹一声:“如果能亲眼看看他的样子就好了,毕竟和我们一样,都流淌着兆朝姬氏的血。以前总听宫人说,姑姑当年也是很漂亮的,很多世家公卿都说她是兆朝第一美人,可是后来她死在草原上,死的时候遥望着家乡不肯闭眼。”

见荷华提起兆长公主的往事,时鸣的眼眸亦是黯了黯——当年的兆朝国力衰微,东有宸国虎视眈眈,北有蛮族频频侵扰,即便是贵为天子之女,亦是不得不前往塞外苦寒之地和亲,最后埋骨异乡。

说到底,落后,便只能带给一个国家最为耻辱的命运。

就在这个时候,有小侍女端着食盘过来,道:

“王后殿下,这是今日的膳食。”

荷华瞥了她一眼,发现正是之前的那名黎地小女孩,看来廖若觉得她年龄太小,没法训练,先把她算进服侍的婢女里了。

见女孩瘦骨伶仃,荷华摇头道:“不必了,赏你吧,我现在不饿。”

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细声细气地道:

“我吃过了,而且那些医女姐姐说,女孩子瘦一些才好看。”

听到她的话,荷华蓦地又想起昔日兆朝末年幽京流行的风尚,所谓“天子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因为祖父和她父王接连两代君王的审美,最后大昭宫的满朝文武,别说担任文职的士大夫,连领兵打仗的武将都暗暗介意起自己的腰围,恨不得盔甲都往修身做。

后来荷华嫁去宸国,才知道宸国的一众公卿对这个风气嗤之以鼻,连宸王烨也都将兆朝那些文臣武将轻蔑称之为“人样子”。

念及此处,荷华断然道:“不,别听她们的,你要多吃一些,变得身强力壮,孔武有力,这样才能在这个乱世里更好地活下来。不要觉得什么纤细为美,白皙瘦弱风流袅娜,说到底,那些……”

她垂下眸:“都是取悦男人的。你是想以色侍人,还是倚靠自己双手双脚堂堂正正地做人呢?”

“可是王后殿下您就很瘦很好看呀。”女孩不解。

荷华沉默一瞬,摸了摸她的头,轻轻笑起来,低声道:

“我能活下去,是因为……我曾经也要取悦君上啊。”

她的笑容淡淡的,好像被风一吹,就会飘散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