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攻(14)
黎明时分,下起了小雨。
细雨蒙蒙的军帐外,廖若面露担忧,看向一旁的青衣内侍:
“时鸣,你想好了吗?此去容军营中,凶险万分。你确定非得自己去?换个武功更好的斥候或许更合适。”
她也是早晨才得知摇光和沈冉他们的计划,听到计划后,便来找时鸣——两人同行数日,历经各种艰险,她早已将时鸣视作挚友。
面对廖若的担忧,时鸣却微微笑着,“没事。”
因为昼夜奔走操劳,时鸣愈发消瘦,却更加显出那一分清逸之气,犹如林下青竹,遇霜更坚。
凝视着阴沉沉的天色,他语声带有几分笃定:
“这件事,只有我能去做。以玄止的性格,也只有我,才能换得他的几分信任。”
“可……”廖若欲言又止。
她不是不知道时鸣与玄止的那段往事,但以玄止的性格,即便两人还有几分旧情,然而军情紧急,战场上皆为生死之争,他又岂会真的轻易放过时鸣?
然而时鸣态度坚决,许久,廖若只能叹息:“那你定要小心。若你出事——”
她扶着红缨枪,骤然迎空一舞,枪尖在空中划出耀眼银光。
“我定当不惜一切代价,为你报仇。”
容国军营。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雨丝混着血水渗进暖帐里铺的软毯时,斥候押着时鸣前来复命。
“宸军连马鞍都煮了,沈冉杀了他心爱的赤露马,给将士充饥,今晨……今晨他们开始吃箭囊上的牛皮,我亲眼所见,做不得假。”
斥候舔了舔皴裂的唇,让喉结在火光下剧烈颤动,“这个内侍就是在外面捡箭囊的时候,被我抓到的。”
玄止打量着骨瘦如柴的少年,犀角刀突然抵住他的喉头,刀锋沾着未擦净的胭脂——方才帐中被他斩杀的舞姬的血。
“我王兄真要饿死了?”
他的刀尖挑开他第二层衣领,露出锁骨下陈年的旧伤。
时鸣没有回答,只是顺势栽倒,抓起案上冷炙就往嘴里塞,油渍混着脓血滴在玄止的麂皮靴上。
看到他饥不择食的模样,玄止将信将疑,就在此时,帐外忽然传来骚动,有亲兵冲进来摔了盏带血的信筒。
“宸军大营飘白幡!”亲兵膝行着捧上染血的素帛,“二公子,你看,这是斥候冒死截的,是太子摇光的殓袍!”
玄止的笑声震落帐顶积灰。
他彻底打消疑虑,一脚踹开时鸣,金丝蟒纹铠撞得铜灯乱晃:
“传令!轻骑随我割太子头,重甲营压后收尸!”
说完,他又回过头看时鸣:
“待我取下王兄首级归来,你便再也别想逃开我身边。”
时鸣蜷在角落咳嗽,指尖抠进掌心溃烂处——那里藏着摇光给的犀角哨,时机成熟便吹出宸军埋伏的调子。
暴雨倾盆时,玄止的铁骑正碾过遍地白幡。
曾经坚不可摧的辕门像纸糊般坍塌,可踏碎的营帐里没有哀兵,只有成捆浸透火油的枯草。
“怎么回事,人呢?都去哪了?”
就在玄止左顾右盼,无比疑惑的时候,突然,有尖锐的破空声,裹挟着火焰而来!
“二公子小心!”
火箭撕裂雨幕,赵清应声倒地。
紧接着,玄止听见犀角哨声——不是来自溃军,而是从自己后阵传来。
他错愕回身,不可置信地看向时鸣:“你骗我?”
时鸣抹去脸上脓血,将犀角哨放下,对着后方道:
“太子殿下,麋鹿入彀了。”
他身后缓缓升起玄底夔龙旗,旗下太子摇光的银甲纤尘不染。
而此时,双目圆睁着死去的赵清甚至没有看清楚摇光的面容。
熊熊怒火涌上心头,大怒之下,玄止一戟砍向时鸣!
然而摇光的纯钧剑更快,短兵相交,迸射出灿烂的火花。
两人错马而过的一瞬,玄止只听得摇光道:
“多谢二弟替我烧了旧旗,只是……”
他微微一笑,“吃自家粮草诈死,比真饿死舒坦些。”
他拔剑指天:“宸国的将士们,随我冲!”
玄底金龙旗卷着火屑,把漫天雨丝烧成猩红的铁线。宸兵如猛虎下山般冲向容兵,铠甲在雨水里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玄止率领的容兵如黑色的潮水般涌动,手中长枪闪烁着森冷的寒光,一次又一次试图冲破摇光带领的宸兵防线。
然而,容兵虽悍不畏死,但宸兵战术精妙,配合默契,逐渐占据上风。
摇光策马直逼玄止,“二弟,你出生的时候,太常令曾为你和孤算过一卦,说你我命格相冲,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孤从前还不信,如今却觉得一切皆为天意。”
他霍然拔高声调,“宸军,必胜!!!”
声音仿若洪钟,响彻战场。
在他的带领下,三军齐呼,声音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