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攻(8)
残阳如血,将戚谷关的砂砾染成暗红色。
——整夜的激战过后,容军颓势渐显,玄止见势不妙,率军撤退,秦骁则负责断后。
“杀!”摇光一声令下,宸兵如潮水般汹涌向前,与容兵绞杀在一起。刀光剑影闪烁,鲜血瞬间染红了大地。
“殿下小心!”
时鸣话音未落,秦骁座下墨麒麟已化作黑色闪电。那柄九尺长的斩.马刀裹挟着腥风,将三名宸军骑士连人带马砸成肉泥。
摇光见状,怒不可遏,双腿一夹马腹,如离弦之箭般冲向秦骁。纯钧剑发出尖锐的龙吟,剑锋划过之处,秋水般的剑光织成樊笼。
秦骁的碎星槌轰在光幕上,带出一连串的火星,摇光的剑尖已穿透鱼鳞铁甲,精准砍向秦骁颈部!
与此同时,秦骁的斩.马刀在摇光银甲上留下深深一道裂痕!
“叛将已死,容军还不投降!”时鸣大喊。
宸兵士气大振,攻势愈发猛烈。
未几,垂死的秦骁突然暴喝,“玄止公子有令——”
纯钧剑斩落秦骁头颅的刹那,他竭尽全力吐出四个字:
“焚尽天狼!”
摇光瞳孔骤缩。
二十里外腾起的火龙正将夜空烧成赤红,西北方向袅袅青烟不绝如缕——那是宸军屯粮的天枢关所在。
“报——!”浑身焦黑的斥候跌下马背,“容军赤焰骑昨夜暗渡铁索桥,粮仓被毁……二十万石粮草全完了!”
七日后的黎明。
淡白的薄雾还未散去,便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劲疾如骤雨,令整座紫宸宫瞬间从沉睡中惊醒。
时鸣拼命挥舞马鞭,浸透血污的衣角在风里翻飞,眼眸里满是焦急,就像被困在蛛网中命悬一线的飞虫,疯狂挣扎寻求最后的生机。
及至昭阳殿前,他放声高呼:
“报!!!秦骁叛变,太子殿下率军斩杀叛将,歼灭敌军两万,然——”
“军中粮草已断,殿下重伤,还望陛下派兵支援!”
彼时荷华刚服侍宸王烨用完药膳——为避免再出现姜姬怀孕这种意外事件,她近来打着给宸王烨调养生息的幌子,天不亮就熬五花八门的药膳送去昭阳殿。
听到那句“粮草已断,殿下重伤”的时候,洁白的玉碗自荷华手里猝然滑落,在地上摔成无数碎片,漆黑的汤汁在锦毯上晕染蔓延。
她整个人只感觉眼前一黑,再也不省人事。
再醒来时,日薄西山。
残阳如血,沉甸甸地挂在宫殿的飞檐之上,金箔般的余晖稀稀落落地洒入窗户,给殿内所有陈设都披上一层破碎的霞光。
顾不得避嫌,她刚一睁开眼,起身就抓住念薇的手,连声发问:
“怎么样?太子情况如何?”
念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镇定,而后柔声道:“陛下已派卫尉沈大人运输粮草,率军前去支援,十六公子也跟着一起去了。”
闻言,她长舒一口气,压在心头的巨石仿佛也减轻许多重量。
荷华正要继续追问前线战况的时候,念薇却轻声道:
“小君,御医说您情绪起伏太大,不利于养胎,您该好好静养,切忌忧心才是。”
见荷华默然,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瞬的不赞同,压低声音,道:
“早上在陛表现,孩子的事情,迟早会败露。”
荷华死死咬住下唇,眼里有点点的泪光,“我知道,我只是……”
她止住话,竭力让自己恢复平常的模样,道:
“本宫记住了。”
念薇扶着她重新躺下,“既然容国的战况有陛下操劳,小君还是好好调养身体,在宫里静静等待太子殿下凯旋归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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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末,容国境内再未有新的战报传来,据宸王烨派去的探子汇报,战事应是进入胶着状态。荷华在后宫纵使再焦急,也无计可施。
兵贵神速,然而出兵攻打一个独立数百年的国家,又谈何容易。哪怕是小国臣民,为保卫自己家乡的领土,也是有三分血性在的。
一如当初的兆朝。
大部分的王室宗族,哪怕平时再怎样花天酒地,奢靡无度,面对宸军的侵略,都选择负隅顽抗到最后一刻,直至尽数埋没于长平坡下。
自己为姬氏公主,当初没有选择殉国,实乃一生的罪责。
荷华垂下眼眸,将新缝制的夏衣的线头咬断。
——为了避暑,刚进五月,宸王烨就携了一众宠妃去温泉行宫。他们走后,荷华闲来无事,便用流光海的潮音族进贡的冰绡,给摇光裁了一件,然后也给腹中的孩子裁了一件。
至于给宸王烨的夏衣,就让宫女去做了。
说来好笑,她以前最厌烦这些女红,然而摇光出征后,她除了女红以外,实在找不到什么事能做。
六宫事务早已交由秋夫人代为处理,念薇负责协助。用念薇的话来说,现在她最大的职责,就是安心养胎,让腹中孩子平安出生。
第一次为人母,她,其实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承担起这个重担。
尤其是宸国局势复杂,这个孩子的身世又如此禁忌的情况下。
然而前路一旦选择,她也只有闭着眼睛走下去。
“所以容太后,你当年,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呢……”
荷华对着虚空喃喃问着,仿佛还能听见对方苍老而凉薄的笑声。
暖香在铜炉里幽幽燃着,似是轻雾般萦绕在殿内。
一炉香燃尽,侍香宫女手持银香铲,掀开炉盖,正要更换香粉的时候,突然,殿外一阵马蹄声响起,惊得她将银香铲掉入香灰里。
她正要下跪向王后告罪,然而还没等她动作,外面跌跌撞撞进来一人,青衣染血,“扑”地一声伏在地上,对着荷华哽咽道:
“阿姊,军情紧急,华容道一战,恐怕是要……败了!”
时鸣?
他为何又回来了?!
看清楚来人面容,荷华心下一惊,倏地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