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明。”杰森语气戒备。
佐伊掏出手机,点开相册给他看,拿到智能手机后她很新奇地体验了手机里的各项功能,留下了不少和杰森的自拍合影。
“…这不是我。”杰森只看了一眼就转开脸,话语中甚至多了一点…像是敌意的东西。
照片里的“杰森”笑的很开心,他不确定这样的笑容有朝一日会不会回到他脸上,如果这个“杰森”和他是同一个人,他怎么可能还能露出这种表情呢?
“你是杰森陶德,对吧,他也是杰森陶德,他就是你。”佐伊看看照片再看看眼前的青少年,虽然长大了一些,但骨相没变,他们肯定就是同一个人。
“他,不,是,我。”杰森烦躁地开口。
“嗯…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说的话…”
“我说了那不是我!”杰森猛地擡起头,眼底红的吓人。
佐伊终于完整地看到了他的脸,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不是我。”杰森丢下这样一句话就不再开口,该死,他的胃又开始不安分了。
他脸上那块烙铁造成的烫伤已经愈合成一块狰狞的瘢痕,那块痕迹那么深,像是被生生剜走了一块皮肉。触目惊心的伤疤像是在她的心脏上也烙了一下,她还记得烫伤的痛感,她只是不小心摸了一下汤锅就已经那么痛了,他该多有么…
“伤疤会好的。”佐伊挽起自己的袖口,给他看光滑平整的小臂,那里曾经有一大块烫伤,在刺客联盟友情提供的高级药膏的作用下,现在连一小块色素沉积都没有,“杰森曾经治好了我的烫伤,他当然也能治好自己的。”
杰森,更年轻的杰森,仍旧一言不发,但他确实飞快地朝她的手臂投去了一丝目光。
就算能抹去这道伤疤又怎么样?最大的问题不出在这里,而是在看不见的地方,没人能看到、没人能走进的那个地方…没有任何一种药、任何一种手术能医治那里的伤口,它会永远、永远地跟随他,变成他逃不过的梦魇,一直跟着他进到棺材里去。
“你还想吃点什么吗?”佐伊问,她不擅长包扎伤口,现在看来似乎也不擅长安慰别人,她只能寄希望于食物,但愿一些好吃的东西能短暂地转移他的注意力。
“巧克力?薯片?新口味的软糖?”佐伊搬出没人能拒绝的零食,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巧克力糖放在桌上,“还是吃饼干?烤个巧克力蛋糕,蓝莓派怎么样?”
每一样听起来都很好,每个都是他曾经会喜欢的东西,现在却只让他感到窒息反胃。这些太好的东西只会让他想到韦恩宅,那个他绝无可能再回去的地方。
杰森摇摇头,佐伊见状又叹了口气。
“那我扶你去床上休息,这样可以吗?”/
这次杰森没再拒绝。骨折过的腿,碎裂过的脚踝,上楼梯对他来说有些困难,他不得不把身体一半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好在她看起来并不介意,不管是他的态度,他身上的脏污,或是并不美妙的气味。
餐厅二楼充满生活气息,空间不大,房间中央的床铺占据了大部分面积,被褥看起来很松软。床边的小桌上放着几本书,另一边放着一个拼装式衣架。
杰森用指尖碰了碰洁净的床单,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直接一头载上去睡个昏天黑地…但最终他也只坐在了桌边的椅子上。
“怎么了,Jay?”
亲昵的昵称又勾起了他一阵心痛的回忆,上次有人这么叫他已经是…那不是给他的称呼,她是在叫她认识的那个杰森,不是他。
“床单没关系的,脏了就脏了。”佐伊试图把他搀到床上,杰森固执地不肯动,她也不敢太过强硬,生怕碰到他的伤口。
“那这样好了。”佐伊没把话说完,她走进浴室,哗啦啦放水的声音响了一会儿,她拿着两条热毛巾走了出来。
“伤口不能碰水,擦干净还是可以的。”她比划了一下,示意他脱掉身上的制服
杰森的第一反应就是抗拒,他不能脱掉这个,这是他的制服…只是他的…他是蝙蝠侠的罗宾,他不能、绝对、永远都不能交出他的制服…
“那你就直接躺到床上去。”佐伊皱了皱鼻子,露出了看到矮人和暗影人打架时的表情,“你难道还想坐着睡一晚上吗?不可能!我是不会答应的。”
佐伊的语气斩钉截铁,显然这事儿没得商量。杰森低着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勒痕,被绑着、被吊着、他也就那样睡了一晚又一晚,能坐着休息对他来说已经够好了。
“我不会抢你的制服的,我只是想帮你洗一洗”佐伊好声好气地商量道,一边用热毛巾轻轻靠近了他的侧脸。
杰森蓦地哆嗦了一下,像是热毛巾里吸饱的不是水而是硫酸似的,他没法一下就习惯毛巾擦在脸上的质感,这让他觉得…恐怖,太舒服、太令人感到安逸,以至于他迫不及待想要逃离这一切。
可同时他又忍不住沉溺在这份或许是虚假的安全感中,佐伊把毛巾凑过来时,他甚至产生了一种主动把脸凑上去的冲动。
脸颊,脖颈,然后是双手,被热毛巾擦洗过的地方是全然不同的清爽和舒适,身上的伤口似乎开始发痒,杰森没法再抵抗下去,佐伊近乎哄骗地让他脱下了罗宾制服。
制服下是畸形的肋骨,青紫到吓人的淤伤,骇人的血痕,交错重叠的新旧伤疤…凝结成快的污血扑簌簌掉落下来,佐伊沉默地看着,一时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她又要哭了吗?杰森好奇地想。她会为所有人哭吗,还是只会为他掉眼泪?
“我会轻一点,不舒服就告诉我,好吗?”佐伊几乎是咬着牙复上毛巾,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别抖的太厉害,别弄疼他,别不小心触碰到尚未愈合的伤口。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她像是松了口气,杰森接过毛巾,让她能去接电话。佐伊按下通话键,笑容实在算不上好看。
“嗨,主厨,我们刚到目的地,一切顺利,所以我想……”电话那头轻松的声音忽然停滞,随即换成一种带着笑意和无奈的安抚,“这么想我吗,怎么要哭了?”
“我…”佐伊说一个字就想抽鼻子,刚才对着杰森——罗宾杰森,她还能勉力维持一点成熟的样子,现在看到电话里的杰森,委屈都快止不住了,“我遇到小时候的你了…”
佐伊把镜头对准罗宾,他没表露出不满,只是安静地擦拭身体,擡起头,把脸上的J型伤疤暴露给那个“未来的他”。
“先等一下…你说这是谁?”镜头里的杰森捋了下头发,用力呼出口气,语气里多了点焦躁,“不管他跟你说了什么,佐伊,那绝对不是我。”
他是有过倒霉的时期没错,但被人打的这么惨的情况就只有一次,而且当时他直接就一命呜呼了,所以那家伙不可能是小时候的他…还有,他脸上那个恶心的伤疤又是怎么回事?!
杰森本能地联想到了他最想弄死的那个混球,Joker的J,Fuck,光是想想他就要吐了。
“可他说他叫杰森陶德,还说了蝙蝠侠…”佐伊的声音带着点鼻音,背对着罗宾说起了悄悄话。
杰森沉默了一会儿,哈,平行宇宙是吧,那他就更没法确定那个所谓的“小时候的他”没有危险性了。
“佐伊。”杰森正色道,“不管你觉得他有多可怜,你不能就这么信任他。你想收留他,可以,但只有一晚,你也不能留在那儿。”
杰森又抓了抓头发,像是因为不能马上钻进屏幕而焦虑,“你现在去找神谕,把所有的事告诉她,她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她还会联系蝙蝠侠,不如说他这个同位体没有第一时间想办法联系蝙蝠侠才是最可疑的。
以及,为什么能得到照顾的是他的同位体,十几岁捡垃圾吃的他也很需要主厨的关爱啊!他也不是嫉妒的意思,这只是纯粹的好奇!
“我叫杰森·陶德,我恨蝙蝠侠…”罗宾似乎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也许是哪个词触发了他的PTSD,他又开始无意识地重复起了刚才的话。
“我等会儿再跟你说…别给神谕打电话。”佐伊回头看了一眼,果断挂断了通话。
是关爱这个身心健全还能外出旅行惩恶扬善的成年杰森呢,还是关心这个精神不稳定满身伤口的可怜小杰呢?她只权衡了一秒钟就做出了决定。
她回到罗宾身边,拿走毛巾清洗干净,重新用热毛巾帮他擦拭胸口,脊背,形状扭曲的双腿,再到肿起的脚踝。
明天一定要带他去看医生。佐伊在心里暗暗发誓。不管他多抗拒。可是要怎么和莱斯利医生解释呢?说不定她不会问的,莱斯利医生人很好…
“佐伊。”
“嗯?”沙哑的声音传进耳朵,佐伊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对喔,刚才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
“我叫佐伊。”她朝杰森伸出手。
他犹豫了一会儿,擡手的动作迟疑成慢动作,但最终还是握上了她的手。
很…软。这是杰森心里唯一的想法。
“现在我们算是朋友了哦。”佐伊擦干他身上的最后一块血迹,略显笨拙地用绷带缠好他身上的伤口,掀开被子示意他上床休息。
至于她和杰森其实是情侣这件事,说出来说不定会吓到他,姑且保密好了。
杰森躺在床上,被子压在身上的重量让他喘不过气,但他一动没动,只是盯着天花板,想要找回一些他曾经习惯的、正常的感觉。
躺在床上睡觉是正常的,被子是正常的,干净的衣服是正常的…那么耳边传来的淘洗衣服的水声,被子上的一丝柑橘香味,浴室里那个忙碌的身影,这是正常的吗,这是…真实的吗?
杰森想不明白,他只是闭上眼睛,不知何时进入了梦乡。
……
“主厨,你的‘等会儿’就是等到了第二天?”杰森单手操纵着飞船,一手举着手机,确定好航线才看向手机屏幕,“放心,我没告诉神谕,你…佐伊,怎么了,别哭,嘿,babe,和我说说。”
“他不见了…全都不见了…”活生生的杰森,他的罗宾制服和靴子,全都像是从没存在过一样。佐伊站在厨房里,只剩水槽里没来得及清洗的汤锅能证明昨晚的事真实发生过。
“他能去哪儿呢,他伤的很厉害,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佐伊在自己身上比划着,“他都没法好好走路…他会死掉吗。”
“他可能只是回到他原本的地方去了,另一个宇宙…这个等我回去再仔细和你说。”杰森双手捧着手机,像是捧着佐伊的脸颊,“但我和你保证,主厨,他绝对不会死掉的。杰森陶德的生命力比你想的更顽强,无论发生什么烂事,他都能撑下去,一定能。”
……
阿卡姆疯人院
闻着熟悉的潮腐气息,杰森居然感到一丝诡异的安心,果然昨晚的一切都是梦,他饿的太久,出现了幻觉。身上的伤口还是一样的痛,胃里的烧灼感没有一丝减轻,身上的制服和之前一样污秽不……
杰森忽然一愣,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硌着他的皮肤,他迟缓地将手伸向制服夹层。
是一块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