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院里有内鬼,安德鲁将信递过来,信纸边缘还带着蜡油,是管理库房的刘主事,今早把城西宅子的布防图偷换了。
信上没字,只画着个燃烧的房子,旁边站着个戴官帽的人。江知烨看着那幅简笔画,想起锦绣阁掌柜腕间的海水纹——五品以上官员,管理库房,刘主事,一切都能对上了。
刘主事人呢?柳漠澜问。
跑了,安德鲁揉了揉眉心,库房的暗卫去查时,只看见窗台上放着个狼头面具。
狼头面具。神秘人用狼头做标记,用都察院的内鬼传递消息,用李默做明面上的棋子,却始终躲在屏风后,连个名字都不肯露。
他们想引我们去城西。江知烨将信撕成碎片,动火是假,调虎离山是真。
柳漠澜猛地擡头:调虎离山?他们想干什么?
安德鲁走到石桌前,拿起那半片烧焦的锦缎:我让人查了刘主事的账目,他这半年往城西运了三百斤霹雳火——那是漠北渊那边特制的炸药,遇火就炸。
三百斤霹雳火。江知烨想象着城西那片民居,一旦引爆,半个城都得跟着震动。神秘人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就是要把所有线索都炸得灰飞烟灭,顺便嫁祸给他们。
不能让他们得逞。柳漠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去城西。
不行。江知烨和安德鲁同时开口。
李默认识我,柳漠澜看着江知烨,你去才危险。
我陪你去。江知烨语气决绝,要么一起去,要么都不去。
安德鲁看着两人紧握的手,从袖里掏出两枚焰火弹:子时三刻,在城西土地庙放信号,我和方妙带人接应。
月上中天时,江知烨和柳漠澜换上了寻常百姓的衣服,从都察院后门溜了出去。街上静得可怕,只有更夫敲着梆子从远处走来,梆子声在空旷的巷弄里回荡,听着格外疹人。
柳漠澜牵着江知烨的手,指尖有些凉,江知烨反手将他的手揣进自己袖筒。
别紧张。他说,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柳漠澜没说话,只是擡头看了看天。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只留下一圈淡淡的光晕。城西方向传来隐约的犬吠,听着像是从土地庙那边传来的。
两人走到土地庙附近时,听见墙根下有窃窃私语。江知烨示意柳漠澜躲在暗处,自己悄悄凑过去,只见两个蒙面人正蹲在地上撬地砖,旁边放着个油纸包,散发出浓烈的硝石味。
快点,其中一人低声说,主子说了,子时三刻准时点火。
这霹雳火可真够劲儿,另一人用刀撬开地砖,三百斤埋下去,够那姓江的喝一壶了。
江知烨握紧袖中的短刀,正要出手,却感觉身后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角。柳漠澜递过来一块沾了迷药的布帕,指了指不远处堆着的柴草。
两人绕到柴草堆后,江知烨将布帕扔向那两个蒙面人。布帕准确地蒙在其中一人脸上,另一人刚要喊,就被柳漠澜打晕在地。
江知烨搜出他们身上的火折子,又从油纸包里拿出一小块霹雳火——这东西果然和安德鲁说的一样,呈暗红色,捏在手里还有些发烫。
主子在哪?他掐着醒着那人的人中。
蒙面人被迷药熏得头晕眼花,含糊不清地说:在...在锦绣阁地窖...
锦绣阁地窖。江知烨和柳漠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
这显然是个陷阱,神秘人算准了他们会来,特意留了个活口引他们去锦绣阁。
走,江知烨拉起柳漠澜,去土地庙放信号。
土地庙里黑漆漆的,只有供桌上的烛台亮着微弱的光。江知烨拿出焰火弹,正要点燃,却听见庙外传来衣袂破空声。他猛地将柳漠澜护在身后,短刀出鞘,却见方妙提着灯笼跑了进来,身后跟着安德鲁和几个暗卫。
你们没事吧?方妙喘着气,灯笼光照在江知烨手里的焰火弹上。
锦绣阁地窖,安德鲁说,我让人去查了,确实有个暗门通着城西的排水道。
排水道。江知烨想起那三百斤霹雳火,原来神秘人的真正目的——他们不是要炸城西,而是要引他们去锦绣阁,然后引爆排水道里的炸药,将整个城西的水脉都炸开,到时候洪水灌进城,谁也查不出真相。
不能让他们炸排水道,江知烨将霹雳火递给安德鲁,这东西遇火就炸,得找个安全的地方处理掉。
安德鲁接过霹雳火,对暗卫说:分成两队,一队去锦绣阁引开注意力,一队跟我去排水道堵炸药。
方妙握紧短匕:我去锦绣阁。
我也去。柳漠澜说。
江知烨看着他,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子时三刻,锦绣阁的屋顶突然燃起大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照得城西的排水道口亮如白昼。江知烨带着暗卫冲进排水道时,听见前方传来爆炸声,夹杂着方妙的呼喝声。
他提着灯笼往前跑,污水没过脚踝,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转过一个弯,只见方妙正和几个蒙面人缠斗,地上散落着许多油纸包,正是那三百斤霹雳火。
安德鲁蹲在地上,见江知烨进来,立刻说:快,帮我稳住这些炸药!
江知烨立刻上前,用短刀刀背死死抵住一个滋滋冒烟的炸药包,掌心隔着刀鞘仍烫得发麻。
突然他余光瞥见蒙面人举着燃着火折子扑向安德鲁。
千钧一发之际,柳漠澜猛地抓起脚边半块青砖,用尽全身力气砸向蒙面人手腕。火折子叮地飞出去,掉进排水道的积水中,嘶地冒起白汽。蒙面人吃痛怒吼,挥刀砍来,却被方妙从侧面扑来抱住双腿,两人一起摔进污水里。
快!用湿泥封炸药!安德鲁抓起排水道里的淤泥糊在炸药包上。江知烨立刻效仿,刀鞘刮着石壁挖泥,冰冷的泥浆混着污水糊满掌心,总算压下了炸药包的滋滋声响。
排水道深处传来砖石坍塌的轰鸣,显然是别处的炸药被引爆了。江知烨将最后一包炸药推到积水里,听见方妙在身后喊道:这边!主管道要塌了!
四人猫着腰往出口跑,身后的爆炸声越来越密集。安德鲁举着灯笼照亮前路,忽然停步指着头顶:横梁要断了!
一根腐朽的木梁正摇摇欲坠,江知烨猛地将柳漠澜推到安全地带,自己却被木梁擦着肩头砸中,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柳漠澜扑回来扶他时,看见他后背的衣衫已被划开道口子,渗出血来。
别管我!江知烨咬牙站起来,推着他往出口走,快跑!
方妙用短刀撬开封住出口的石板,安德鲁帮忙顶开最后一道缝隙。晨光顺着石缝照进来,映着四人满身的污泥和血痕。江知烨最后一个爬出排水道,刚站稳就听见身后传来震天的爆炸声,整块地面都在震颤。
结束了?方妙撑着膝盖喘气,脸上的污水混着血渍往下淌。
安德鲁望着塌陷的排水道入口,额角青筋直跳:三百斤炸药只炸了边角,主管道保住了。他掀开江知烨后背的衣衫,看着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袖里掏出金疮药粉撒上去,先回都察院处理伤口。
疼吗?柳漠澜的手指悬在伤口上方,不敢触碰。
小伤。江知烨扯出个笑,却因牵扯伤口疼得皱眉。他想起刚才在排水道里,柳漠澜砸向蒙面人的那记青砖,准头狠辣得不像平日的他,你刚才那下,跟谁学的?
柳漠澜没回答,只是伸手握住他未受伤的手腕,指尖冰凉。
远处传来更夫收工的梆子声,东方的天际已染成橘红,新的一天在爆炸声的余响中到来。
四人踩着晨露往都察院走,谁也没提排水道里未露面的神秘人。
但无论怎么样,活下去,就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