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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疫·鹿鸣(1 / 2)

劫疫·鹿鸣

绍兴的梅雨敲碎青石板时,雾影的爪子正攥着雾玉墨的袖口。小家伙的鼻尖烧得通红,往日蓬松的尾巴蔫蔫地拖在地上,金瞳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看得雾玉墨喉间像塞了团浸水的棉絮。

“带母亲去别院。”他将Echoide推到门边,自己的袖口早已蹭满儿子的药汁,“这里我守着。”Echoide望着他眼下的青黑,想开口却被他摇头打断:“影影体质随我...你们留下只会让我分心。”这话半真半假,却在母亲冲上来要抱孙子时,被他用法术轻轻隔开。

头七日,雾玉墨连轴转得脚不沾地。煎药时手被药罐烫出泡,他却浑然不觉;替儿子擦身的帕子换了三十六条,每条都沾着滚烫的体温。直到某个子夜,他对着铜镜倒水,才看见自己眼窝深陷,发间金粉褪得只剩零星几点,像被雨打残的金盏花。

“爹爹...”雾影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破了洞的琉璃盏。雾玉墨慌忙凑过去,却见儿子指尖无力地指向窗外——青梅树上的花苞开了,粉白的花瓣落在雨帘里,像极了他变出来的糖画。“等你好了...爹爹带你去摘梅子。”他握住那只小手,发现自己的掌心竟比孩子的还烫。

第十日,雾玉墨在煎药时栽倒在灶台边。药汁泼在青石板上,蒸腾的热气里混着铁锈味——他咳出的血沫,染红了袖口的鹿纹。可当他爬起来查看药罐时,却发现自己的指尖在发抖,连最基础的控火咒都凝不稳。

“不能倒下...”他对着水盆里的倒影说话,倒影里的人眼角爬满红血丝,唇角干裂得渗血,“影影还在等我...”话音未落,后颈忽然一阵剧痛,眼前闪过密密麻麻的黑点——是瘟疫的毒素,顺着他日夜照料的触碰,钻进了他的血脉。

高烧来得比钱塘江潮还凶。雾玉墨趴在儿子床边,用尾巴卷着湿毛巾替他冷敷,自己却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雾影望着父亲颤抖的银发,想伸手替他理理乱发,却连擡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两行清泪从金瞳里滚落,在枕头上洇出小小的水痕。

“别怕...”雾玉墨咬破指尖,将混着血的灵力渡进儿子脉门,“爹爹在...不会让你有事...”他想起千年前天台上,自己被天雷劈得濒死时,Echoide也是这样攥着他的手,用尽全力渡灵。原来为人父母,真的会本能地把自己炼成盾牌,挡在孩子与所有灾祸之间。

第二十日,瘟疫的黑云终于散去。雾玉墨听见街头传来欢呼声,却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他模模糊糊看见母亲冲进房门,接着是Echoide的尖叫——她的声音像从极远处飘来,带着令人心安的震颤。

“影影...怎样...”他挣扎着擡头,却被按回枕间。雾影的小脑袋忽然蹭过他手心,带着体温的湿润触感让他浑身一颤。小家伙的金瞳重新亮起,虽然仍有些虚弱,却像久雨初晴的天空,澄明得让人心酸。

“傻孩子...”母亲抹着泪替他擦身,雾玉墨这才发现自己瘦得锁骨凸起,腰间的咒术符文都淡了许多。Echoide握着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他闻到她发间沾着的别院梅香,忽然想起自己答应过儿子的青梅宴。

“等我好些...”他轻声说,尾尖卷住Echoide的手腕,“我们去摘梅子,酿最甜的酒...”话音未落,已坠入深沉的梦乡。梦里有粉白的梅花,有蹦跳的小影子,还有他牵着两只猫儿的手,在晴好的春日里,走向永远不会被疫病笼罩的,人间烟火。

当雾玉墨再次睁眼时,窗台上摆着一碗青梅汤。雾影趴在他胸口,尾巴卷着他手指,睡得正香。阳光穿过纱幔,在孩子的睫毛上织出金线,而他自己的掌心,正被Echoide轻轻握着,像握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