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姜影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了：“他是真冤枉。”
姜影说：程赫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好还懂事，热情阳光长得帅，谁见了都喜欢。
虽然他们镇里这几年考上大学的孩子也有好几个，但就数程赫最厉害，考上了北京的名牌大学。
大学里的程赫也是奖学金、优秀团员、三好学生和各种竞赛奖项拿到手软。
去年他因为表现优异获得了保研资格，又在两个月后给家里打电话时兴奋地说已经拿到录取通知，明年他就可以去向往已久的学校读研了。
可没想到，不久后的某天晚上，在教室写完论文正准备回宿舍的程赫路过学院办公室时，听到那虚掩的门内传来了年逾六十的导师兼副院长王勇和同班女生赵青的声音。
王勇将赵青堵在角落，说他要求也不多，只要赵青一周陪他一次，他就可以想办法给赵青安排在院里做辅导员，一年后直接在本校读研。
赵青显然不太情愿，她边用手推王勇，边声音微弱地拒绝：“老师，你别这样，我有男朋友了。”
“有男朋友怎么了？”王勇不以为意地勾住赵青的腰，语气暧昧道：“你也不是处/女了，这事你不告诉他，他怎么能知道？”
赵青想往旁边躲：“师母知道了怎么办？”
“你师母年纪大了，不爱干这事，也不管。”王勇重新把赵青拉回来，“到时咱俩就跟夫妻一样，你说我还能不把路给你铺好吗？”
王勇说完，就低头要往赵青嘴上亲。
“不行，不行老师，等会有人来了。”
“没人来……”之后的声音就淹没在了皮肤的摩擦间。
程赫当即推门进去，拉开王勇就要带着赵青往外走。
王勇被撞破好事，又觉得程赫刚才那不屑的眼神下了他的面子，他指着程赫叫他：“你干什么？不想在学校待了是不是？”
“就你这龌龊德行，谁不想在学校待了还不知道呢。”
“你他妈的欠揍是不是？”王勇嘴里骂着脏话就对程赫动了手。
程赫没想打架，他只是本能地随手一挥要挡住对方的拳头，谁知王勇脚下没站稳，借着程赫挥手的惯性直接后仰撞上了屋里的办公桌，之后晕了过去。
虽然他们及时打了120，王勇经过抢救很快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他颅骨骨折和一系列的脑部腰部损伤还是让程赫以故意伤害罪被警察带走了。
开始程赫并不知道事情会那么糟，因为他是去救人的，就算不能认定见义勇为，也是王勇先动的手，他得是正当防卫。
可王勇不承认他是在性骚扰赵青，他一口咬定是因为之前由他主持的一个重要学术项目没有带程赫，所以程赫对他怀恨在心。那天晚上程赫是看周围没人，所以对正在加班的他进行报复。
并且，王勇和他的家人都拒绝给程赫写谅解书。
而那个被程赫救了的赵青则以身体不适，回老家休养为由完美隐身了，从程赫被拘留到判刑，她都没有出现，更没有为他作证。
程赫被抓，老姨夫去世，让老姨这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农村妇女在伤心欲绝的同时也乱了方寸。
当时还是周远一个人跑去北京替程赫找律师、给王勇送赔偿，又在法院开庭时去旁听了宣判。
可学院办公室里没有监控，那天走廊的监控也正好坏了，没有人能证明程赫是去救人，他的陈述也解释不了自己为什么会在晚上无故出现在学院办公室。
而王勇却能拿出学术项目没有叫程赫参与后，他给王勇发送电子邮件表达不满，并给同学发微信吐槽和“辱骂”王勇的证据。
最终，程赫因为拒不认罪但有积极赔偿表现，法院酌情判了他一年有期徒刑。程赫不服，当庭提起上诉，可二审依然维持了原判。
从那时起，程赫眼中就再也没有光了。他站在法庭上泪流满面地对着去旁听的周远喊：“大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救人了。”
姜影说着说着也哭了，“程赫真是太冤了。他从小跟在大哥身边长大，他能是什么坏人？”
覃晴向来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让姜影不哭了。她伸手抱住姜影，在她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有人进来取快递，姜影抹着眼泪就要起身，覃晴按住她的肩膀，说：“我来吧。”
她拿过姜影放在门口台子上的手机，问了取件码又转身去帮人找件。
等到那人拿着快递推门出去时，覃晴透过玻璃门看到周远正站在门口转头看向旁边。
她也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只见程赫面带笑容地边走过来边冲着周远叫道：“大哥。”
周远问：“感冒了怎么不在家好好歇着？”
“家里太闷了，想出来溜达溜达。”
外面簌簌落下的雪粒模糊了人们的视线，可周远和程赫站在雪中的身影却清晰而挺拔。
*
某音其实是个好平台。因为他不光能让人看短视频消遣，看直播购物，还能给你推送一些有用且正能量的东西。
就像覃晴在当天晚上刷视频的时候看到了程赫跳江救人的视频。
她以“澪江救人”为关键词搜索，度拍的，有的是用别人视频二创的。
最长的那个视频从程赫跳江一直拍到了覃晴开车带他离开。
而且每个视频都不光带了#澪江救人#的标签，还带了#见义勇为#。
这才是见义勇为应该有的待遇和排面啊。
微信提示有人加她好友，覃晴点开查看，那人的微信名叫：沿江公园曹孟德。一股前途无量、爱岗敬业好青年的气息扑面而来。
覃晴通过了好友申请，对方随即给她发了微信：“你好，我是曹孟德，今天上午给你打过电话。我跟领导汇报了你的情况，我们还是很希望你能来景区工作。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覃晴回：“行。”
怕一个字引起歧义，让人误以为她是答应去工作了，她又补了一句：“会考虑。”
还是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眼熟。
覃晴顺手把曹孟德的名字输进了搜索框，之后就惊喜地发现：嚯，不得了了，此刻正跟她聊微信的人居然是三国枭雄曹操啊。
覃晴把百度截图发给曹孟德。
曹孟德先回了：“哈哈”，然后说：“看来你不喜欢看三国。”
不然早就知道他是谁了，怎么还用百度呀？
“确实不喜欢看。”
“我也不算喜欢，不过我爸是三国迷，要不我也不能叫这名字。”
覃晴问：“所以，你跑得快吗？”
曹孟德发来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开了玩笑，气氛轻松了，曹孟德还是依然爱岗敬业。他将对话扯回正题：“太晚了就不打扰你了，你考虑好给我打电话发微信都行，我等你消息啊。”
“好。”
覃晴退出跟曹孟德的聊天，又给周远发微信：“你把程赫微信推给我。”后面还加了个抱拳的表情包。
周远问：“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接着又是那句：“你不行还不让别人行呀？”
覃晴就见页面上方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几个字，可她等了很久，他却什么都没发过来。
又等了有两三分钟，周远才给她推了个微信。
覃晴就给他回了个抱抱的表情包。
覃晴申请加程赫微信，他几乎是秒通过。看来是周远先跟他通过气了。
覃晴把视频转发给程赫，“看到你跳江救人的视频了吗？”
程赫说：“没。”
“那你看看吧。”
“好”。
覃晴以为他们的对话应该就此结束了，毕竟程赫本来就话不多，更没跟她说过几句。
她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就去卫生间洗澡了，等她裹着头发、敷着面膜出来，才看到程赫半小时前给她发了微信：“你去沿江公园上班吗？”
要说他们俩的做法还真有点不谋而合，今天曹孟德给程赫打电话时，他虽然婉拒了对方去看他的好意，但也问了覃晴是否面试成功？
曹孟德说他们对覃晴的履历和面试表现都很满意，一会就给她打电话通知去办入职。
覃晴在微信上给程赫打字：“还没想好。”
程赫又是秒回：“为什么？”
“本来就是跟你去面试的，结果你还没结果，我却先去了。这么古早狗血的桥段我不喜欢。”
程赫说：“咱们这工作不好找，沿江公园算是不错的单位。要是你觉得那边岗位和待遇可以，还是去看看吧。”
覃晴就纳闷了，怎么她最近总遇到这种老干部风格的男人呀？周远这样，曹孟德这样，现在连比她小两岁的程赫也这样。
新买的这款面膜精华太多，顺着膜布就滴了下来，覃晴怕滴到睡衣上，连忙用手去接着。
右手上全是精华，左手单手打字又不方便，覃晴直接按住说话按钮，对着手机慵懒又含糊地结束了他们今日的聊天：“我知道啦。晚安。”
之后跳下沙发，小跑着去卫生间洗手。
程赫躺在床上没想到覃晴会给他发语音，他点开那条未读语音放在耳边听完，又重新点开再听一次。
程赫之前觉得覃晴高冷又暴躁，他不怎么敢惹她。
但从昨天开始他就发现她其实很软萌，只要不发火，她就是那种最温柔明媚的南方女孩，即使正常说话也像是在跟人撒娇。
程赫一遍又一遍地听着那句：“我知道啦。晚安。”
三秒语音太短，他只能不停地用手去点，每点开一次，他的唇角就会不自觉地向上翘起一点。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只知道早上醒来解锁手机时，屏幕上显示的还是他跟覃晴的聊天界面。
*
程赫跳江救人的视频传播了好几天，然后就被人扒出来救人地点是澪江贺城段正在建的沿江公园。
网友们纷纷询问什么时候开园，他们要来追寻英雄的足迹。
沿江公园就这样什么都没干，躺赢了一波原始流量。
不对，沿江公园不是什么都没干。
他们在被网友认出的第二天就给程赫打了电话，说是程赫通过面试，景区聘请他去担任巡逻队队长。
并且景区官方账号转发了程赫跳江救人的视频，认领了他是景区员工。表示景区和程赫都热烈欢迎网友们来玩。
曹孟德又给覃晴发微信：“考虑的怎么样？来上班吗？”
覃晴说：“人就真这么不好招吗？你逮着一个就死磕。要不是我去面试见过你，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想诈骗了。”
“哈哈。这不是为了招到优秀人才吗？刘备都能三顾茅庐，我咋不能了？要不你再来园区里溜达溜达，说不定对你做决定有帮助。”
“行。多谢领导赏识，我明天去办入职。”
曹孟德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开心道：“好嘞，那我等你啊。”
其实这几天覃晴确实认真考虑了，退休躺平不过是句玩笑话。别说她年纪还轻，就是她那点可怜的存款也不足以支撑她退休呀。
今天正好是她来贺城一个月的日子，已经休息了一个月，是该找份工作赚钱养活自己了。
只是，她从月薪两万的都市白领一下子变成了月薪三千的小镇普通员工，这落差真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周远和曹孟德都跟她说过，沿江公园是贺城转型的重点项目，如果长期考虑应该还是有发展的。再说，按当地所谓的“东北币”来换算的话，三千确实也不算太低。
没有更好的选择之前，就先这样吧。
覃晴从微信联系人里找到程赫，给他发微信：“你明天去沿江公园办入职吗？”
“去。”
“怎么去呀？咱们一起去呗？”
“大哥明天开车。”程赫回完之后隔了几秒又发过来一条：“我们去接你吗？”
“好。”
覃晴又发给周远：“听说我明天坐你的车？”
覃晴想，周远跟程赫现在应该就在一起，并且两人对明天来接她这个问题达成了一致。
因为周远没有丝毫意外地给她回了个：“嗯。”
覃晴问：“那我中午可以去食堂吃饭了吗？”
“行。”
“我想吃你做的疙瘩汤。”
“行。”
虽然句句有回应，却惜字如金，一句只回一个字。覃晴气的更惜字了，她还不给他发了呢。
*
第二天上午，周远和程赫开车来到驿站，周远让程赫给覃晴打电话，叫她下楼。
程赫打完电话才犹豫着问周远：“大哥，你跟覃晴咋的了？”
“没咋。”
可是看着气氛就不对，程赫猜应该是因为上次周远妈妈来驿站骂覃晴，她一直没消气。
覃晴很快就下楼了，她化了全妆，卷了头发，牛仔裤小短靴，外面罩了一件白色及膝羽绒服。
周远隔着挡风玻璃打量了她一番。她的衣服浅色居多，羽绒服不是粉就是白，他们这真没人这么穿。
覃晴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在程赫低头系安全带的时候倾身上前将一罐旺仔牛奶递到了他手边。
程赫愣了一下才接过，擡眸对上她的笑脸：“谢谢。”
“不用。”
覃晴手里握了另一罐牛奶却没有要给周远的意思。程赫的目光从覃晴脸上移向周远，又把自己手中的牛奶递给了周远。
覃晴便早有准备一般动作流畅地又给程赫递了一罐。
周远把牛奶放在操作台上，然后发动车子往沿江公园开去。
覃晴从后面叫程赫：“你吃牛舌饼吗？”
程赫便回头从主副驾座位中间的空隙看她：“稻香村的？”他记得那天给她送的快递是一个写着稻香村的大箱子。
“嗯。我特别喜欢他家的牛舌饼。”
“我也是。以前我们学校门口就有一家稻香村，我每次放假都去买了带回来。”
“哈哈，英雄所见略同。”
覃晴把装糕点的小盒子递给程赫，“还有别的，你自己挑。”
程赫接过盒子看了看，问周远：“大哥吃什么？”
“我不吃，你们吃吧。”
覃晴坐在车子后座中间，勉强能看到周远的下颌线。不知道他现在什么表情，但感觉说话声音不是很愉悦。
覃晴继续跟程赫搭话：“你说咱们俩有没有可能以前在北京见过，但都不记得了呢？”
程赫说：“我学校在北四环那边。”
“我公司也是，租的房子也是。说不定还真见过。不过我记性不好，很多不重要的人和事都记不往。”她说完又赶紧解释：“我不是说你不重要啊，你长这么帅，我要是见过肯定忘不了。”
周远闻言轻掀眼皮从车内后视镜看了覃晴一眼，只是她没有看他，而是眼见着程赫瞬间从脸颊红到了耳朵尖。
还没等程赫答她的话，周远有些低沉清冷的声音就从驾驶座上传了过来：“到了。”
程赫赶紧伸手解开安全带：“谢谢大哥。”
覃晴也跟着说：“谢谢大哥。”
说完，直接推门下车。
今天天晴了。阳光照在身上虽然不暖和，但却莫名让人觉得心情不错。
覃晴和程赫的入职手续办得很顺利。
劳动合同是通用版，条款都符合劳动法规定，不绕弯子也没有陷阱，只要再将岗位、薪资和签约年限等补充进去就可以了；
保密合同里没有竞业限制，只是说无论在职或离职，都不能向任何人和单位泄露景区没有对外公布的信息、活动和规划等；
员工手册也很详细，从员工需要遵守的景区制度、劳动规章，到福利补助、休假规定，甚至公务用车和差旅标准都事无巨细；
至于岗位职责，别说正好跟覃晴做过的工作对口，就是不对口，只要愿意给她机会她也一定能做好。虽然她人缘不怎么样，但工作能力她还是很自信的。
覃晴和程赫各自在文件的指定位置签了名字，人事拿去盖好章，还给他们一份，又把他们的基本信息录入电脑建好电子档，然后起身去复印他们的证件。
等覃晴和程赫将劳动合同和证件等收好，曹孟德正好从外面进来，他客气地冲两人伸出手，“欢迎新同事。”
三人握完手，曹孟德又指着开放式办公室里空了大半的位置告诉覃晴：“这些办公桌你随便选。”
覃晴环顾四周，左侧那个跟大办公室相连的落地窗里应该是领导办公室。虽然她大部分时间工作都会努力尽责，但难免会有一点点想要偷懒摸鱼的时候，她才不想在领导的眼皮子底下当显眼包呢。
她觉得坐在角落那位给她办入职的人事部王姐就很明智，覃晴直接抄答案，选了另一个角落的办公桌。
曹孟德看出了她的意思，笑了。
“那就周一再见。”
覃晴和程赫一起下楼，程赫本来想直接回家，却被覃晴扯着袖子往食堂走。
“中午了，蹭完饭再回家。”
建筑工人们已经随着景区建设完成而陆续撤出了，这次来吃饭的人就明显没有上次覃晴来帮忙时那么多。
黄秋萍见到覃晴还是一贯的高兴，“我听远儿说你要来上班啦？”
覃晴点头：“对呀。”
“那就好，以后想吃啥就让远儿给你做。”
“行。”
程赫去旁边拿了两个餐盘，回来递给覃晴一个。
黄秋萍给程赫盛了满满两大勺蘑菇炒肉和尖椒土豆片，又问覃晴想吃哪个？
覃晴说：“我想吃疙瘩汤。”
黄秋萍有点为难：“诶呦，今天也没做疙瘩汤呀。”
周远从厨房出来走到最边上的打菜窗口，不带情绪地沉声叫她：“覃晴。”
覃晴过去把餐盘递到周远面前，让他把装疙瘩汤的碗放进餐盘。然后她笑着冲他说：“谢谢周师傅。”
周远掀起眼皮瞥她一眼，没说话，转身走了。
黄秋萍看着周远那喜欢人家、要啥给啥，但又绷着不敢说的死德行，她笑得差点要把嘴角翘到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