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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变透明(2 / 2)

“妈……我不能收,这太贵重了。”盛衾抿抿唇,长睫忽闪几下,眸色如一泓清水,“我都没给您准备礼物。”

宋泠哼笑声,语调跟宴椁歧的那个随意劲儿如出一辙,“我又不新婚,你给我准备什么?”

盛衾被逗的轻笑声,将礼盒盖上,放在两人中间的木桌。

“再者说,这翡翠说破天也就是块石头,没什么大不了,还是人重要……。”

宋泠说到这里顿了下,盛衾侧脸看过去,察觉到她眼底泛起的泪光,心口一颤。

她不知道是什么将人一个人改变这么多,从前的宋泠似乎不是眼前这般包容的,但她不敢妄加评判毕竟人是流动的,也是复杂的。

“妈……。”

盛衾想开口安慰,憋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来。

“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你和阿辞都健康平安,不求别的了。”

这应该就是每个母亲对自己孩子最纯粹的爱吧,盛衾没体会过这样的爱,但光听着就十分动容同时也替宴椁歧高兴,他的家人,都是那么的爱他。

片刻后,盛衾突然蹦出一句。

“妈,我们都很健康的,您别担心。”

宋泠可能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楞了几秒后,点头,释怀地笑了。

“就是……阿辞上班好像很累不开心。”

盛衾不知道这话是否可以说出口,但现在的宋泠让她安心。

“不开心?”宋泠疑惑地皱起眉头,“阿辞说的?”

盛衾晃了下脑袋,温声解释:“他倒是没有说不开心,但有些时候能感觉他特别累。”

“可……。”宋泠顿了顿,侧脸望着过厅的方向,“去集团上班是他自己提的啊?”

此时,冷冽的风刮过盛衾的脸颊有些麻木,她擡眸,鼻尖传来阵阵酸涩,不知是被冻红还是什么其他,眼周薄薄的肌肤下有了颜色。

宋泠和宴时秦晚上赶飞机去国外处理公务,年夜饭虽然吃的匆忙不像往年那样不慌不忙的一个人,但热闹,温馨,是盛衾有记忆以来,过的最开心的一年春节。

盛衾心情愉悦,吃的多了点,觉得撑得慌,两人跟老爷子打完招呼后出门散步消食。

夜幕下,路灯亮起照明一片天地,北里的胡同弯弯绕绕,错综复杂,需要有人牵着手,那手必须是温热的,从指缝间穿过,紧紧相扣在一块。

盛衾擡眸放松地感受周遭的环境,眼前不远处那棵生长在路边奇形怪状的树将她的关注夺走。

“阿辞……这棵树,你是不是画过。”

宴椁歧半阖下眉眼,对上她惊喜的视线,轻嗯了声。

“哦……所以你那些画,都是在这附近写生的时候画的?”盛衾继续问。

男人喉结轻滚了下,声音低哑。

“嗯,上学的时候我每周都会过来住一天,清闲时随便画的。”

她点点头,擡起下巴,又问。

“那你画的人,也是写生的时候看见就画了?”

宴椁歧擡眼直视前方,侧脸淡漠,轻飘道。

“写生不就是看到什么画什么吗?”

盛衾没再继续问,两人走出胡同,街道上的树被挂满红色和金黄色的灯笼,现在年味没有以前那么浓厚了,但过年的氛围感总要区别于其他日子。

已经快到零点,街道上还是有很多人散步,越往广场的方向走人越多,到了才知道等会零点这边的醒海会放烟花,也许是北里不允许大家私自放烟花的缘故,所以这边才会人群熙攘。

盛衾没往中间人多的位置挤,拉着宴椁歧在湖边找了个角落站着,即便如此两人依旧十分惹眼,站在人群里跟别人不像是一个次元的。

男人懒散地靠着身后的石柱,一双大长腿随意交叠,微弓着腰,视线尽量与她齐平,牵着的手没放开被他又捏又掐的把玩着。

盛衾还在跟宴椁歧聊天,身后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她回头,就看见一男一女举着摄像机和麦克风,那上面的logo盛衾再熟悉不过。

果然,她一回头,两人相视一眼,同时说。

“盛衾?”

电视台部门很多,工作人员更是多如牛毛,盛衾除了自己部门的人能记住以外,其他部门相熟的很少,但因为八卦和颜值认识她的人很多。

盛衾弯唇打招呼:“除夕快乐。”

两人看了她一眼又打量了宴椁歧一番,台里的人都知道她新婚燕尔,没多打听,反倒是泄气。

“除夕快乐,要不接受个采访?”

盛衾轻笑,委婉拒绝:“算了吧。”

两人也理解,点头,迈着沉重的脚步边走路边吐槽。

“真是神经病,谁好人除夕夜出来街采啊!”

“不过,大家真的没夸张,好帅啊!!!”

“你看清了?我刚才都没敢仔细看,长的太帅的,我不敢直视。”

等走远些,宴椁歧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擡了擡下巴,问。

“同事?”

盛衾:“不认识,其他部门的。”

宴椁歧:“你们台过年都不放假?”

“我们台过年不放假很正常啊。”说到放假,盛衾才想起自己有些话好像没说,“对,忘记跟你说了,我们这次年假加上特休假期一共放了半个多月呢,我不用着急回去了。”

宴椁歧先是反应了几秒,而后嘴角漾起好看的弧度,直腰将她扯进怀里,质问。

“你怎么不早说啊?我从今天下午开始就有点分离焦虑了,你知不知道?”

盛衾轻笑声,讨好地回抱住他,仰头与其对视。

“我忘了。”

宴椁歧:“不是说就放两天吗?”

盛衾:“嗯……本来是这样打算的,但按照现在这个规划的拍摄周期,时间拉长了,我就想趁着年假给大家多放几天,就去申请了这个特殊假期。”

宴椁歧:“居然没第一时间告诉我?”

盛衾:“本来想第一时间告诉你的,结果你出门就非要亲我,把我思路给打断了,我就忘了。”

宴椁歧被气笑了,擡手捏了捏山根,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那还怪我了?”

她憋着笑嗯了声。

“跟谁学的?这么能强词夺理?啊?”他轻掐了下她的脸,逗她。

盛衾完全不落下风的,顶嘴:“要是学,也是跟你学的。”

“行……。”男人漫不经心地拖着尾音,“跟我学的是吧。”

她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又轻嗯声。

下一秒,他低颈,凑近,在昨天种下草莓的地方咬了下,不轻也不重,倒是不怎么疼,但很突然,她强行抑制住嗓子里要发泄出来的喊声,下意识紧紧抱住他清瘦紧实的腰身。

耳边传来他低沉带着点惩罚意味的狡黠声。

“还是不是跟我学的?”

她听着他的声音在耳边萦绕,脑袋里却都是宋泠的话。

“他是跟老爷子求婚约的时候,主动提出要去集团工作的,我们都很惊讶。”

盛衾抱着他的力道越来越紧,却没有回应。

“嗯?”宴椁歧低垂下眉眼,睨她,问,“冷了?”

她缓缓松开他,转身背对着,以免他察觉出她泛红的眼眶,低头看了眼时间,说。

“没有,马上要放烟花了,我们看完烟花再回去吧。”

宴椁歧淡淡嗯了声,从背后抱住她,下巴虚搭在她肩膀处,懒洋洋地语调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老婆,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有啊。”盛衾擡眸,眸底晶莹一片。

他凑近,贴了贴她的脸颊,散漫道:“什么愿望?说出来,老公帮你实现。”

“不行,说出来就不灵了,等会儿你也闭眼睛许愿。”

“好。”

倒计时开始。

烟花在天空中绽放的那一刻,她紧闭双眼,双手合十,心中默念。

宴辞,平安顺遂。

两秒后,她如同多年前在生日宴上那般,没再去看烟花,侧过头,无声地看向旁边的人。只听见耳边的烟花声暂时盖过人群的嘈杂。

这次,曾经的少年已经蜕变为成熟的男人,侧脸轮廓更加利落,冷淡,不笑时那股冷感和嚣张劲儿让人望而却步。

他闭着眼,看不到那双浅棕色的眸子,睫毛下徒增一小片黑色的阴影,双手插兜,又装又拽,知道的是许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闭目养神呢。

盛衾嘴角上扬,泪却在眼眶打转,下一瞬,踮起脚尖,双手搂住男人的脖颈,在他睁眼的前一秒,吻上去。

柔软温凉的触感自带一股电流,从上至下,空间仿若凝固。

他还没亲够,她就已经移开,像一片羽毛,又拂过他耳边,温声说。

“阿辞……除夕快乐。”

——

预判到一会烟花放完大家会一股脑的蜂拥而至,两人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思虑再三,盛衾还是决定说出口。

“阿辞,你要是工作太累或者不甘心,我们就不干了,我养你。”

宴椁歧蹙眉,却勾着唇,垂眸盯她。

“你养我?”

她很坚定地点头嗯了声:“我养你。”

“可是我很能花钱的。”他舔舔唇玩味儿道。

“没关系,我会努力挣钱的,而且我不爱花钱,都给你花。”盛衾长睫煽动几下,温吞道,“我不想你不开心,特别是因为我。”

听她这话,他立刻就猜到了大致的原因。

“妈跟你说的?”

“难道不是吗?”

男人沉默几秒后,开口语气里掺了点少见的认真。

“其实不全是,也因为我不想让大家一直担心。而且,我发现,有些时候一个人的力量非常有限,很多事情,我帮不了别人,也帮不了我自己的。反而像现在这样,背靠大树好乘凉。”

盛衾知道,他说的应该是和近期开展的慈善事业相关,之前听陈宇提过两次。

“好,反正,只要你开心就行。”

宴椁歧轻笑声,擡起胳膊一把搂住她的脖子,大手托住下巴挑逗,对视间,他擡了下眉,玩笑道。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啊,愿意养我。”

“不用谢啊。”她轻擡起下巴,随口道,“你是我老公,我们在一个户口本上,我养你也是应该的。”

宴椁歧身子僵了下,停在原地,目光不得稍离地盯着她,几秒后,得意地提起唇角。

“你刚才说,我是你什么?”

盛衾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她别过脸,却被他捏着下巴掰过来,不依不饶的问。

“再说一遍呗?”

“嗯?老婆再叫一声。”

她侧过脸躲来躲去,莫名感觉羞耻红了脸,甚至擡脚跑他面前。

他看着她跑的越来越远,叉着腰,散漫地嗤笑了声,喊道。

“盛衾,慢点跑。”

今晚,月亮很圆。

——

隔天,两人给老爷子拜完年后,宴椁歧临时要到隔壁城市出差两天,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忙着开车离开。

车上。

宴椁歧:“刚才清歌来电话说把罐罐送回我那儿了,咱们回哪儿啊?”

盛衾轻声说:“那就回你那儿,反正我也不上班,在哪儿都一样。”

宴椁歧:“好。”

到家后,宴椁歧行李都没收拾,说等会高鹏会过来拿,开车直接走了。

盛衾也没闲着,开始帮他收拾行李,但不知道他具体都需要些什么,只能拿宴椁歧没来得及带走的备用手机给高鹏打电话。

衣物和用品她都收拾好了,毕竟就只需要住两天,也不用带那么多。

高鹏说还要拿放在保险柜里的文件,但他不知道密码,只录过指纹,盛衾也就没再多问,还是等他过来自己指纹解锁。

整理好宴椁歧的行李箱后,盛衾开始整理自己从老宅带回来的行李,翻到带回来的贵重物品时,她想到保险柜正好能用,这样就不怕放在她那个小公寓不安全了。

她之前在他书房见过保险箱,思索了几秒,鬼使神差地将自己的生日日期输入进去。

输入完成后,“咔哒。”一声开了。

盛衾荒唐地笑了声,嘀咕道。

“这密码一点都不保险。”

打开后,里面就只有一沓整理好的文件,盛衾拿出来,顺手放在桌子上,正准备离开时,垂眸,隐约看到刚才被文件压在

她皱眉,再次半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眼,是药盒。

一共三盒药被平铺在文件隐不安,生涩地咽了咽口水,伸手去够。

拿出后将三盒药叠放在手里,她起身,边往前走,边垂眸看药盒上面的字。

下一秒,脚步猛地一顿,盛衾呆滞地停在原地。

抑郁,焦虑,惊恐障碍,强迫性神经症,这些字眼强硬地出现在她眼前,她颤抖着手,换下一盒药查看,眼底升起一片大雾遮挡住,她擡手,胡乱地擦去眼底的泪光,可,一盒,两盒,三盒,结果都是一样。

盛衾大脑宕机在原地,浑身没了力气倒向一旁的墙面冰冷刺骨,眼泪连成线地往下掉落,仿若窒息般呼吸困难导致身体不受控制地发颤,倚着墙面倒在地上,细微的啜泣声飘荡在周身。

一切像是剥茧抽丝般一点一点显化,他染红的头发,新打的耳洞,频繁的抽烟和不好的状态,她通通没有观察到。

还有那次在国外的突然晕倒,是因为受到枪声的惊吓了吗?

家里人态度的转变,还有,她明明知道他不是那样一个犹豫试探的性格,可她宁可相信是他变了,也不相信他有难言的苦衷。

所以,他是因为生病了才回国的……。

盛衾蜷缩在角落里,闭着眼睛,满脸泪痕,任由彻骨的寒意沿着她的背脊骨一点一点在身上蔓延开来,心脏像是被人压迫住钻心般止不住的疼。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高鹏过来取东西,才恢复点神志。

把东西放在门口,没见他。擡脚往屋内走,玻璃反射下,她面色苍白如纸,脆弱得像是一碰就要碎琉璃。

冷静下来,盛衾给陈宇打了个电话。

“喂?阿衾?”

那边很快就接听了,似乎很意外,毕竟除了结婚的时候发了个信息以外,他们平时不怎么联系。

“陈宇哥。”盛衾哭的嗓子已经十分嘶哑,每说一个字都如刀片割喉那般疼。

陈宇懵了,缓了几秒,又低头看了眼备注。

“阿衾,你怎么了?”

“我想问你,阿辞在国外都经历了什么,他到底得了什么病?现在好了吗?”

盛衾边问边抑制不住的哭,说到后面,声音都发着颤。

对方沉默片刻后,问:“你知道了?”

盛衾轻咳几声,回应:“我看到他的药了,别的不知道。”

“你别担心,他现在已经完全好了,去国外找你的时候就已经不用吃药了,放心吧。”

原来不是偶遇吗?是特意去找她的。

盛衾自嘲地笑了声,她真的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一点都感受不到他的情绪。

陈宇见她不说话,继续道。

“那个时候我们在国外参加无国界救助,其实换句话说,就是管那些没人管,也没人把他们当生命的人。有一次,去的那个国家太偏僻,我有事情没处理完,就没跟着他一起去。”

说到这里,陈宇开始哽咽。

“就是那次救灾过程中发生的意外,他和队里的人把灾民都救出来后,还没来得及走,那个地方塌方了,他被埋在里面。只有一个刚被他救出的小孩看见了,可孩子被吓跑了,再也没回去,其他人救援成功后都走了,没人能听见他喊的救命,就那样没日没夜的困在里面快四天。我发现不对劲找不到他,就一直联系当地政府,后来人是找到了,身体也没事,但精神高度紧绷,做噩梦,总是想起被困在里面的感觉和场景,被确诊PTSD。”

盛衾听完这段话,已经哭成泪儿,她无法想象那些日子他是如何熬过来,一想到这,她心脏就控制不住地坠落。

“陈宇哥,我想要他医生联系方式你有吗?”

她开口询问,话说到一半嗓子发不出声音了,缓了半刻才恢复。

“我想问问,他是不是彻底好了。”

“我有。”陈宇说,“他应该就在北里,你可以直接去找他。”

盛衾:“好。”

挂断电话后,盛衾根据陈宇发过来的地址直接找过去,是一个规模很小的心理咨询室。

确定了就是宴椁歧的医生,可惜他今天不在,明天才能回来。

盛衾跟前台预约好后就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回到家,罐罐看她心情不好主动过去蹭她,被她无视。

这辈子头一次,盛衾觉得情绪这么难控制,无时无刻地鼻尖酸涩想哭根本控制不了,就算她强迫自己干其他事情,下一秒也能感觉泪流下的湿润。

她有些熬不住了,洗了个澡后就像是丢了魂魄般在床上躺下,脑海里不断闪出宴椁歧被困住等死的场面,哭晕了睡,睡醒了继续哭,就这样重复。

隔天醒来时,两个枕头都是湿的,她眼睛疼的有些睁不开,去咨询室的路上买了瓶眼药水滴上,缓解了不少。但肿的跟个核桃一般的眼皮却无论如何都消不下去,盛衾只能安慰自己说没事,他明天回来之前消肿就行,今天坚决不哭了。

盛衾本就是冷白皮,加上哭了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此刻看着面如白纸一般没有生机,神情也跟着恍惚,前台小姑娘没敢多问,说了预约的名字后就让进去。

人是上午走进去的,中午过后才出来。

盛衾走在阳光明媚的路上,周身却丝毫感受不到暖意,冷的人心口跟着发颤,指尖也冰凉,脑袋里有一个声音一直重复刚才医生的话。那种沉重难言的悲痛无时无刻不印在她的脸上。

“放心吧,阿辞他已经完全好了。其实他在国外的时候就有配合治疗,比如跟过去的自己割裂开,染头发打耳洞什么的,加上用药。但就是不见明显好转。倒是回国几个月后,他突然找到我说,必须让他这个病在短时间内恢复好。虽然我给出的治疗方式都是一样的,但这次见效很快,可能是他太渴望脱离困境了,所以恢复的很好,完全不用担心。”

始终高悬着的心脏终于松了一口气,但她却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心口像是压着重石无法喘息。

她好想他,想抱他,亲他,感受他的体温,可她又好怕见到他,怕自己看到他无法控制情绪,会勾起他不愿面对的往事,他好不容易才挣脱开的困境,她不想再让他看见,一下都不行。

路过一处商铺的玻璃,盛衾再次看到自己红肿的眼睛,跟早上比已经消了不少但也明显能看出来是哭过的。

她转身走进旁边的超市,买了袋冰块,放在眼睛上敷着消肿。

出门时,迎面撞上个熟悉的身影,两人站在原地对望,温洐冲她笑,她也勉强地扯了下唇。

——

咖啡厅内。

温洐没问她怎么哭成这样,因为他知道,她不会愿意回答。

“婚后生活怎么样?”

“很好。”盛衾努力想积极一点,但开口嗓音却带着哭腔的沙哑,“你呢?不好意思,我嗓子有点哑。”

温洐轻笑声,他还没见她如此落寞,破碎的时刻,就算是被盛朗欺负时,她都没有如此过依旧坚韧自洽,可现在,那双疏离冷清的眸子深陷着,变着空洞满是痛苦之色。

但他却依旧没提这些,回答她的问题,故意玩笑,言语间却有说不尽的苦涩。

“我也挺好的,其实当初就算你答应我的表白,我们也不一定能在一起的。我回家后才发现,不久前家里人已经替我订下婚约了,都没通知我,估计过段时间就结婚了,你要有空也可以参加我的婚礼。”

盛衾弯唇,真诚说:“祝你幸福。”

温洐笑着回她:“也祝你幸福。”

出了咖啡店,盛衾本想着打车回去,可温洐执意要送她说是顺路。

不多时,盛衾拎着咖啡店打折的面包走进屋,准备晚上对付一口,这是她维持生命体征的晚饭。

她换好鞋,下一瞬,脚步被厨房内发出的声响硬控住,浑身僵硬,原本已经流干的泪,再次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眶里。

盛衾没继续往里面走,而是躲在玄关这侧墙后面,探出个脑袋观察他。

男人穿着件最为普通的黑色高领毛衣,却更加突出他宽肩窄腰的优越身材,侧脸轮廓利落分明,神色寡淡,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感,仿佛他天生就该拥有所有的美好。

这一身都是她昨天放在行李箱里面的,明明就是昨天的事情,明明他看着与平时别无二致,可盛衾心底像是翻越了一座又一座的高山,眼眸里是对于大海的渴望与疼惜。

“你还打算在哪站多久?”

宴椁歧擡眸看向她,挑眉,朝着她展开双臂。

懒洋洋带着倦意的声调稀松平常,她忍住喉结的酸涩,快跑过去扑到他怀里,被男人稳稳接住。

他什么都没说,也没问她的异常,只是紧紧地抱着她,揉着她的发丝,亲吻她的脸颊,如同昨日在老宅吃早餐时那样问她。

“饿不饿?”

盛衾流下的泪滴到他毛衣上,她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让他们不要告诉他,还是有人当了叛徒。提前回来应该是放心不下她吧,想到这,她委屈巴巴地轻嗯了声。

他垂眸,指尖轻缓地拂过她脸颊的泪痕,问。

“你手上这是什么?”

盛衾思路被他带跑偏,哭腔哼哼唧唧道。

“打折的面包……。”

男人嗤笑了声,拍拍她的脑袋:“咱们家现在经济都这么困难了吗?”

“没有啊。”她把面包放在岛台上,又重新抱住他的腰,仰头看他,断断续续地解释,“就是……我不知道吃什么,听到打折就买了。”

宴椁歧低颈,垂下眉眼,喉结滚了滚,长睫以及高挺的鼻梁连着眉骨形成一片阴影区,遮住那些无法遏制的情绪,但那份疼惜不舍,会从泛红的眼眶和沙哑的嗓音中得以显化。

他擡手抚摸她的脑袋,安放在他胸口处,不让对方觉察他的脆弱。

“衾衾,没事儿的。都过去了,别难过好不好?”

盛衾听着他的声音缓缓传入耳膜,眼泪止不住地流,同样哑着嗓音,说。

“阿辞,我们错过了好多年,绕了好大一个圈。差一点,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男人散漫地哼笑声,凑近到她耳边,不着调道。

“你根本甩不掉我。”

盛衾破涕而笑,下意识在他身上蹭了蹭。

“盛衾,你是不是往我身上抹眼泪了?”宴椁歧松开她,笑着质问。

她啜泣着,说:“我不是故意的,就抹了几下,又没什么?”

“不行,快去洗脸。”

“阿辞……。”

“别碰我,你是不是又要往我身上抹?”

“抹一下怎么了?”

“不行。”

两人玩闹了会儿,盛衾最后妥协去洗了脸,洗完后,又缠着他抱,主动从后面抱他。

宴椁歧怕切菜时不小心碰到她,就让她自己去待一会儿,她又不肯非黏着。

“来,小祖宗。”宴椁歧无奈扯着她一侧胳膊,将人拉在身前抱着,“这动作不舒服跟我说啊。”

盛衾吸了吸鼻子嗯了声。

两人默契的谁都没有提起那座冰山,也许是被掀开的这坐冰山已然融化,不再构成威胁,盛衾黏着他的劲头也很快就过去,甚至没过一周。

日子就这么平淡地往下过,这段时间,两人都没有出差。

宴椁歧有时会提前下班,盛衾有时候会去接他,或者在他加班时去公司陪他,然后各忙各的,互不打扰。

直到长假的最后一天,也许是潜意识里他们又要分开很久的不安心感作祟,盛衾做了一个无比可怕的梦,醒来时,他人又真的不在身边。

那种令人晕眩的紧张感再次席卷而来,她坐在沙发上无措又恐慌地一遍一遍拨打他的电话,无人接听。

下一刻,门开了。

盛衾扭头看向他,视线毫无防备地撞到一起。

她红着眼,清透明亮的眸子蒙上层水雾,甚至来不及穿鞋,飞奔过去抱住他,嘴里滔滔不绝的抱怨着,语调确实温和的。

“阿辞……你去哪了?”

“怎么不接电话啊?”

“我离不开你!”

他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心疼地擦去她眼角的泪,一一回答她的问题。

“我去车里取个东西。”

“电话在书房,我怕有人打电话吵醒你,就静音了。”

“衾衾,我们要正常生活的,你总不能寸步不离的跟我在身边吧?”

“放心……好不容易娶到的老婆,我可舍不得……。”

盛衾没等他把话说完,踮脚,吻上他的唇,眼角的泪滴落。

宴椁歧扶住她的脑袋,低颈,先是配合她唇上的浅尝辄止。

慢慢的没了耐心,含住她的唇瓣吸吮,深吻上去,十分强势,潮湿地的交缠着。

她呼吸逐渐加重,浑身都烫的要命要烧起来。腿发软没了力气,脑袋也晕乎乎的,心脏一下接着一下的跳动,快要爆炸,实在受不了,她娇嗔地呜几声。

男人这才缓慢地停下,勾着唇坏笑,单手将人抱起,推开浴室的门。

水流过后,留下一片氤氲。

盛衾累的睁不开眼睛,恨不得化作一滩水流走,声音都走了调。

“别动,我们歇一会儿。”

他应了声好,低鄂,凑到她脖颈处轻吻了几下,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很淡雅的玫瑰味糅杂着她原本的气息,令人上瘾。

开口问,声线低哑。

“你换沐浴露了?”

盛衾软着身子靠在他怀里,他单手扶着她的腰始终没出去。

“没有啊,你刚才给我洗,闻到不一样了吗?”

“有股很淡的玫瑰味儿。”

她想起什么,擡起手臂,去够台子上用来抹发尾的玫瑰精油,裘琳琳送她的,平时懒得用,但她说开封后保质期很短只有三个月,怕浪费所以每次洗头都抹点。

“应该是这个……。”

盛衾轻缓地喘着气,胸前起伏,手滑没拿住,下一秒,玻璃瓶顺着她手腕滚落,碎了一地。

瞬间,空气中到处飘散着淡淡的令人无法忽视的香气,没有玫瑰花丛的荆棘却流淌出鲜红的血色来,群集的丝绒花瓣层层叠叠缓慢地绽放开,裸露出最为中心的花蕊……。

——

分开前,两人约定好每天都要聊天,如果某一方当天没有回消息,另一方不管身处何地都要去找他,找到为止。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稀有的种子拍摄过程比预计要顺利很多。

时间就这样在平淡却闪着光的日子中悄然流逝,转眼,来到三月中旬。

某天,盛衾被通知下午回台里开会,她估摸着时间,应该会开到很晚,刚想着告诉宴椁歧回家睡一晚。就收到了他去国外出差,倒时差打卡时间的调整消息。

盛衾坐在回台里开会的地铁上,指尖在屏幕上挪动。

“好吧,原本今天回台里开会,能回家跟你一起睡的,现在只能我一个人睡了。”

不出所料,长达四五个小时的会议开的盛衾眼冒金星。

推开大门,看到外面飘着雪花的时候,她甚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

此时已经过了下班的高峰期,天地间被白雪覆盖,大雪纷飞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路灯明亮。

三月份下雪在北里已经算是罕见,更罕见的是这算是中雪,一阵风,将道路两边刚刚盛开的粉色樱花席卷到空中,又跟着雪花飘然落下,美不胜收。

盛衾独自一人缓慢地走在路上,低盘发,身穿米色毛绒大衣,脖子上围着红色的围巾。

她步调越来越慢,反正宴椁歧出差不在家,回家也是她一个人。

耳机里放着舒缓的英文歌曲,雪花落在皮肤上的微凉,是独属于雪天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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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歌他给她唱过,她有点想他了。

改天,应该让宴椁歧给她录一个英文歌单的,她正这样想着,与此同时隐约听到耳机音乐以外的声音。

“盛衾。”

她停在原地几秒后,缓慢地回过头,宴椁歧站在距离她不远处的风雪里。

他惹眼的红色发丝被雪盖住大半,居然莫名添了几分乖巧,身穿黑色长款大衣双手插进兜里,逆着路灯的光朝她笑。

盛衾大脑卡壳一瞬,思绪也跟着停滞,直到他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那个瞬间,恍若隔世,像是回到了年少时枝繁叶茂的盛夏。

少年懒洋洋地躺在阴凉处的藤椅上,冷水入喉,冰凉解渴,她会在他的目光中逐渐远去,在胡同的拐角处消失。

又于一场宴会重逢,相知,那条他们彼此相伴共同回家的路会被无限延长,绿荫下,一眼望不到尽头。

“傻了?”

“你不是……。”

“我媳妇儿说要跟我睡,我能不回来?”

她弯唇轻笑,靠近,钻进他大衣里面,伸手抱住他清瘦紧实的腰身。

他弯腰,回抱住她,问:“晚上想吃什么?”

“下雪了,吃火锅?”

“好。”宴椁歧低颈,轻吻了下她的脸颊,顺势牵住她的手,往前走。

有一天,盛衾会明白,曾经看似凄凉狼狈在风中凌乱飘落的雪花,只是在预示着,彼时,于某个飘雪的夜里,下过一场透明的雪。

【正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