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廿四这日,雨从寅时末便淅淅沥沥落着,如丝如缕,将谢府的白墙黛瓦洇染得愈发青润。
待辰时初的梆子声透过雨幕传来时,雨势竟微微歇了,只余下檐角滴落的水珠,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声响。
苏桃桃便是在这断断续续的雨声中缓缓转醒。帐幔是江南特有的蝉翼纱,滤进些许朦胧的天光,映得她脸颊泛起一层薄红。
腹中的承欢似乎也刚醒,正不安分地踢腾着,顶得她小腹一阵发紧。她下意识地伸手覆上去,指尖触到隔着寝衣也能感受到的紧实弧度,不由得低低叹了口气——不过几日功夫,这肚子竟又大了一圈,连翻身都需得丫鬟搭把手才行。
“姑娘可是醒了?”外头传来春杏轻缓的声音,伴随着铜盆轻磕的脆响。
“嗯,”苏桃桃应了一声,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睡意,“扶我起来吧。”
两个丫鬟轻手轻脚地进来,先将软枕垫在她腰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坐起。
铜镜里映出一张略显浮肿却依旧清秀的脸,眼下有些淡淡的青影,是近来嗜睡却又常被胎动扰醒的缘故。
她抚着肚子,看向窗外那方被雨洗得格外清亮的天空,心中默算着日子——离承欢的预产期还有三月有余,可按这肚子的长势,倒像是马上要生了似的。
“也不知怎的,总觉得这孩子长得快。”她喃喃自语,春杏正为她梳理发鬓,闻言轻声笑道:“姑娘这是头胎,心里头挂记着,自然觉得日子慢。昨儿个刘婆子还说呢,看姑娘这肚形,多半是个壮实的小子。”
苏桃桃闻言弯了弯唇角,眼底漾起温柔的笑意。想起承欢在腹中踢腾时的力道,她心里满是期待:“若是个小子,倒也随了他爹的性子。算算日子,他出生时该是腊月了,说不定等我们回了京城,还能赶上初雪呢。”
说到腊月,她忽然想起一事,眸光微亮——如今算来,易华院建起时到那时,竟也快一年了。也不知京中的积雪,是否会比扬州的更盛些?
念及此,她便坐不住了,挣扎着要起身:“春杏,帮我拿件素色的褙子来,我去西跨院找姐姐说说话。”
“姑娘,您这身子怎么能随便走动?”春杏连忙按住她,“外头刚下过雨,地滑着呢。要不奴婢先去通传一声,让林夫人过来?”
“不用,”苏桃桃摆摆手,扶着腰慢慢下床,“我就是想去姐姐那儿坐坐,说些体己话。你且帮我打着伞,走慢些便是。”
她性子素来柔和,此刻却带着几分执拗,春杏知道劝不住,只得取来油纸伞和软垫,小心翼翼地伺候她穿戴整齐。
与此同时,西跨院的暖阁里,林姝玥正与谢砚舟商议着回京城的事宜。
暖阁靠窗的软榻上铺着厚厚的锦垫,林姝玥斜倚着,手中捧着一卷舆图,眉头微蹙:“这几日瞧着天气,怕是得赶在七月前动身才好。只是桃桃这身子……”
她指尖划过舆图上扬州到京城的路线,语气里满是担忧,“水路虽稳当,但船舱毕竟硬实,得在她那间舱房多放些软垫,再备上暖炉,别让她受了寒。”
谢砚舟坐在她身侧,闻言放下手中的茶盏,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无奈与宠溺:“阿玥,我知道你惦记桃桃,可你也得顾着自己。”
他伸手覆上她微凉的手背,“这几日江南湿气重,你本就畏寒,若再为了旁人累着自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