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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锅冷灶不凉,是人还在想(1 / 2)

春夜的风裹着炊烟钻进灶屋时,萧逸正把最后一页《民火志》按平。

纸页上歪歪扭扭记着小朵烤糊的红薯、偷喝的桂花酿,还有她趴在灶台边数饭粒的模样——那日炭笔洇了墨,像极了她鼻尖沾着糖霜的印子。

他摸着末页翘起的边角,像在抚过那丫头扎着歪辫的后脑勺——这是去年冬天,小瘸子用鼻涕粘上去的,说是\"给姐姐留个笑窝\"。

指尖传来微微毛刺感,仿佛真触到了她发间打结的小红绳。

鸡叫头遍时,萧逸提了铜壶去\"等席\"添水。

所谓\"等席\",是东岭村最老的土灶,砌着八张矮凳,原是等外出的家人归席用的。

可自打小朵总搬着小凳挤进来,这灶就成了\"等小朵吃饭\"的席。

壶底磕在石阶上,发出闷响,惊起檐下一串露珠坠地声。

他掀开门帘,晨光正顺着烟囱往下淌,照在锅耳那枚烧黑的铁钉上——昨夜还凉丝丝的,此刻竟烫得他缩回手,掌心留下一圈微红的圆痕。

\"怪事。\"他蹲下身,指尖拂过锅底积灰。

灰层忽然颤动,像被无形的脚步踏过。

萧逸心头一震——昨夜他翻《民火志》时,曾用炭笔描下小朵每日上学的路线,画完随手揉了团塞进灶膛……难道余烬竟记住了她的脚印?

细纹蜿蜒爬向灶膛、砖缝,最后在泥地上连成线。

他眯眼辨认——这纹路,不正是村头到学堂的那条碎石路?

每块石子的位置都分毫不差,甚至还原了她蹦跳时踩歪的那一处。

耳边似有稚嫩笑声掠过,脚背仿佛被清晨露水轻轻打湿。

\"萧哥哥!\"一声脆响惊得他抬头。

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正踮脚摸锅身,手背还沾着面糊,\"姐姐说这锅会暖人!\"话音未落,锅盖\"咔嗒\"轻跳,一缕热气裹着甜香钻出来,像极了小朵偷吃糖糕时,蒸汽顶开锅盖的动静。

那香气黏稠如蜜,混着焦糖与米浆的气息,让他喉头一紧。

从前总怕孩子们忘了,便翻着《民火志》讲\"当年有个疯丫头\";如今他们把\"姐姐说\"挂在嘴边,像说\"妈妈说多穿件衣裳\"那样自然。

他伸手揉乱小丫头的羊角辫,看她笑着跑远,脚印正踩在灰纹上——原来最牢的传承,不是故事,是他们追着跑时带起的风,是摔碎又补好的碗,是被蹭得发亮的锅沿。

月上柳梢时,韦阳的麻鞋沾了露。

他巡村总走得慢,怕惊飞了檐下打盹的猫,怕踩碎了墙根的虫鸣。

草叶划过脚踝,凉意渗入布袜。

经过赵寡妇家时,窗缝漏出细语:\"趁热吃,萝卜炖软了。\"他脚步一顿——赵寡妇的儿子三年前去了北境,再没回来。

推窗望去,灶前摆着两副碗筷。

韦阳屏息凝望——那白汽并非来自汤羹,而是自碗心缓缓升起,如同晨雾从墓碑前浮起。

他知道,这是村里传下的说法:“念得够久,魂就能暖一顿饭。”去年冬至,李婆婆对着亡夫的空杯倒酒,杯口也曾冒过一丝热气。

此刻,那碗腾起的雾气竟带着淡淡萝卜香,像是真有谁捧着碗在吹凉。

他没动,月光落进他怀里的《回音簿》,笔杆上还留着今早教孤老刻陶哨时的木屑。

指尖摩挲着粗糙的纤维,他摸出炭笔,在\"四月初七\"那页写下:\"当空碗也能盛住思念,孤独便有了形状。\"

第七夜,十七户的陶哨声同时响起。

张阿公吹的是赶牛调,笛音粗粝如砂石摩擦;李婶哼的是哄孙儿的谣,尾音轻颤似摇篮晃动;赵寡妇的哨音忽高忽低,像在喊\"慢些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