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花市,掐着时辰买下带着晨露的玫瑰、茉莉、桃花。
她将珍珠细细研磨成粉。
将花瓣捣烂,用纱布一遍遍滤出最清澈的汁液。
将杏仁上锅蒸馏,只为取那几滴珍贵的香露。
每一步,都亲力亲为。
就连一向木讷的迎春,也被她这股劲头感染。
放下了手中的绣花针,默默地帮她挑拣花瓣,摘去花蒂。
李纨看她如此辛苦,也叹了口气,开始帮她掌管账目,记录每一笔开销。
几天后,第一批成品诞生了。
一盒,是莹白如玉的“珍珠玉容粉”。
一瓶,是清香四溢的“百花凝香露”。
还有一小罐,是嫣红欲滴的“绛云胭脂”。
探春没有急着拿出去卖。
她知道,好酒也怕巷子深。
好东西,更需要一个好名声来配。
她将产品分装在几个还算精致的小瓷瓶里。
然后,敲开了对面邻居的门。
邻居家,住着金陵城里一个不大不小的绸缎商。
当家的王太太,是个极爱美的中年妇人,平日里最是讲究。
“王太太,这是小女自家闲来无事,用鲜花果子做的些小东西。”
探春笑得落落大方,将东西递了过去。
“我们街里街坊的,平日多蒙您照顾。”
“小小谢仪,不成敬意,还望您莫要嫌弃。”
王太太打量着那几个小白瓷瓶。
虽干净,却终究是寻常样式。
比不得铺子里卖的那些描金绘彩的盒子。
她脸上堆着笑,眼神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轻慢。
“哎哟,贾三姑娘真是心灵手巧。”
她客气地接过来,嘴上应付着。
“这年头,肯自己动手做东西的姑娘家可不多见了。”
话虽如此,心里却不以为然。
一个家道中落的破落户小姐,能做出什么好东西?
怕不是和街边那些三文钱一盒的劣质货色差不多。
涂坏了脸,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只当是小孩子家家的玩意儿,碍于情面收下。
转身,便随手放在了梳妆台最里侧的角落。
打算过两天,就让下人扔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对门毫无动静。
起初,探春还满怀期待,每日洒扫庭院时,总会不经意地朝对门望上几眼。
可一连半个月过去,对门都静悄悄的。
王太太正常进进出出。
见了她,也只是客气地点点头,绝口不提妆品之事。
探春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开始怀疑。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那些在大观园里被奉为珍宝的方子,到了这市井之中,竟真的一文不值?
还是……那东西,用出了什么岔子,王太太不好意思说?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便坐立不安。
这几日,她的话都少了。
时常对着那些瓶瓶罐罐出神。
连李纨和迎春都看出了她的失落。
就在探春几乎要放弃,甚至开始盘算着自己是不是该另寻出路时。
这日清晨,院门突然被人拍得“砰砰”作响。
开门的迎春吓了一跳。
只见对门的王太太一脸急切地站在门口,头发都有些散乱,见了她就问。
“二姑娘,你三妹妹呢?”
“快!快叫她出来!”
探春闻声赶来,心中忐忑,不知是福是祸。
谁知王太太一见她,竟一把抓住她的手。
脸上是混杂着惊喜、激动,还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我的好姑娘!”
“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你前儿给我的,是什么神仙东西!”
探春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王太太已经迫不及待地说了起来,声音又快又急。
“实不相瞒,前几日我收了你的东西,家里事多,竟给忘了!”
“谁知我那淘气的女儿,前几日翻东西,闻着好,竟偷偷拿去用了!”
“我昨儿还纳闷,问她最近怎么脸上那点小痘印都没了。”
“皮肤又光又滑,比剥了壳的鸡蛋还嫩!”
“她才跟我说了实话!”
“我拿来一试,哎呀!”
王太太猛地一抚掌,指了指自己的脸和嘴唇。
“这珍珠粉,细腻得跟青烟似的。”
“上脸就没了,可脸色却亮了不少!”
“还有那胭脂,颜色又好看又自然!”
“我早上喝了一碗热茶,竟然一点儿都不沾杯!”
“比我花大价钱从京城托人买来的‘美人坊’的招牌货还好用!”
王太太拉着探春的手,热络得像是见了亲人。
“好姑娘,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
“都怪我眼拙,险些埋没了你的好东西!”
她凑近了些,声音里透着渴望。
“你那宝贝,还有没有?”
“快,再卖我一些!”
“不管多少钱,我都买了!”
探春心中悬了半个多月的那块巨石,终于“轰然”落地。
她知道,自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