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期待点开,却是——
蒋一茉:【你应该跟梁亦宽道歉。】
他心凉半截,回她道:【他活该。】
蒋一茉:【好,那就没什么可聊的了。】
“……”
被这句话刺得五脏六腑都痛,纪复白一股气郁结在胸口,嗓子眼儿里尝到铁锈味,他都不知道自己把什么咬破了。
他回她:【我只问你,继续在一起,还是分开?】
发送后,他盯着屏幕失神好半晌,反应过来想要撤回时,早过时间了。
别回我,千万别回我,蒋一茉,只当我在放屁,我被你气疯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干脆把手机关了机,揣回裤兜里。
这一趟在空中的行程,一路平稳到达。
纪复白的心却始终悬在万米高空,落不了地。
-
时间眨眼便过,一个月后,来到高考前学生们在校最后一天,高三年级两层楼都很是热闹。
送走过这么多波毕业生,蒋一茉早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跟他们一样兴奋了,知道结束也意味着下一轮的开始,循环往复,教案要从头开始备,课文又要从头开始讲。
可每当这天,她还是会想起自己教过的第一届毕业生,也就是纪复白那一届。
她总会回想起那一幕——纪复白站在走廊格子窗边,人群散去,他向她望过来。
他说,拍张照吧,小蒋老师。
于是他们有了第一张合照。
于是,她之后的生活里,到处都是他的影子。
蒋一茉抱着学生们送的花束离开教室时,在走廊尽头不期然遇见甄晨,对方正和一位校领导上楼。
甄晨看见她,眼里也和她一样略浮一点惊讶,又冲她微笑点头,她便也回以微笑。
后来,临近她下班,甄晨又出现在教研办公室外,敲了敲门,喊道:“蒋老师,今晚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喝一杯?”
蒋一茉自认为和甄晨交情极浅,几乎没有打过太多交道,也就多年前一起吃过一顿火锅。
后来她又成了纪复白前女友,两人每次相遇都透着一抹尴尬,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想约她吃饭。
不过她还是答应了,终于带完难熬的高三,今晚出去放松一下也好,虽然放松的对象不一定能让她感到放松。
蒋一茉这一个月来都再没开过纪复白给她那辆奥迪A8,于是乎下了班坐上甄晨的车,跟她一起去了一家闹中取静的小酒馆。
台上有驻场歌手哼哼着民谣,人包场的错觉。
两人点了些吃的,又各点一杯鸡尾酒。
蒋一茉边吃边问甄晨怎么今天来了他们学校。
甄晨说学校要再盖一栋新楼,由他们工作室负责设计,今天过来跟领导对接一些细节。
蒋一茉笑说:“那我得期待一下最后成果了,必定不错。”
两人吃得差不多时,也终于感觉关系拉近了一点,甄晨还是跟蒋一茉提起纪复白来:“蒋老师,你跟小白最近还好吗,是不是都已经在看婚礼日期了?”
蒋一茉看着她,对方分明微笑着,她却从她眼里看到一些痛楚。
明明很痛,却又想了解,看来是真的很喜欢纪复白呢。
蒋一茉垂眸,盯着手边那杯金汤力,说:“我跟他,分开了。”
她说完,迟迟没有擡眼。
直到台上开始唱起下一首民谣,才听甄晨道:“肯定不是他想分开的,对吧?”
她擡头,甄晨问:“蒋老师是因为什么决定和他分开呢,家长的阻挠,年龄差距,还是社会地位,家世背景?”
蒋一茉沉吟了会儿,说:“都有一点吧。”
甄晨点一点头,喝口酒,轻声道:“好可惜。”
蒋一茉听出来,尽管对面女孩儿喜欢着纪复白,这一句却是真心的。
她安静喝酒,没有再往下接话。
甄晨又再喝两口酒,似乎终于下定决心,说:“蒋老师,我想跟你讲讲我和小白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你想听吗?”
犹豫了会儿,蒋一茉才回答:“其实,我有在抖音上看见过你当初发的那些视频,所以,大概有所了解。”
她不想再听本人叙述一遍,主要是她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捧场?可甄晨和纪复白早已经分手了,此刻再夸他们当时好甜有什么用。
不捧场?可她自己和纪复白也已经分开了,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干脆,还是让这个话题就这么过去。
“不,你不了解,”甄晨说道,“如果你了解,你不会选择和他分开。”
蒋一茉擡眸看她,眼里有些迷茫,没懂这话什么意思,又从何说起?
甄晨沉吟了会儿,理了理思绪,这才开口:“那些视频,看着还挺甜的对吧,迷惑了好多人呢,就连我现在再重温那个账号,也以为一切都跟视频里展示的一样。有时候,骗别人,真的很容易把自己也骗了。”
甄晨:“然而,没有人知道,我为了让那些视频呈现出最终那一版的效果,背后花了多少心思和努力,很多视频,再多一秒,不,再多半秒,就要露馅。”
甄晨:“你们会看到,纪复白甩开被我抱着的胳膊后,我的错愕;会看到我故意撞他身上抱住他,他推开我后,瞬间阴沉的眉眼,和那一句警告:‘甄晨,别再有下次’;会看到,他因为堆雪人而脱在旁边长椅上的大衣被我擅自穿上后,他那紧皱的眉心,和欲言又止的态度,以及那一句比当天温度还低的:‘以后,别再穿我衣服’。”
蒋一茉收紧手指,指腹在玻璃酒杯上按压得没有血色。
甄晨又道:“我想责怪他,我想说没有人谈恋爱是我们这样谈的,这样对我不公平。可我却又不能怪他,毕竟一开始交往时,我们俩就说好了,所以其实是我不守规矩,总忍不住越界。”
她歇了歇,听了会儿台上那人唱歌。
“对了,”她看回蒋一茉,说,“那个雪人也不是给我堆的,最后完工时,雪人头顶上,被他插了一株茉莉花。那天,他蹲在雪人面前,看了很久很久,我问他在想什么,他说,不知道她那里下雪没有,冷不冷,有没有人陪她堆雪人。尽管我一直知道他心里有一个人,那当下,我还是有些崩溃,脱下他的大衣,自己跑回了宿舍。回去后,又剪出那样一个视频迷惑别人,我自己也挺佩服我自己。”
这段话,使蒋一茉胸口一紧,像被猛然抽去呼吸,有些窒息。
甄晨端起酒杯站了起来,靠在卡座外面,一副认真听歌的模样。
蒋一茉以为到此结束了,却见她望着台上,又道:“我跟他谈了一个月,其实如果不是我坚持,我耍赖,根本撑不到一个月。别人不会知道,这一个月里,他到底跟我提了多少次分手,他有一回说,他心是死的,只为她活,叫我们俩不要再浪费彼此时间去做尝试,到此为止,我不愿意,我还是照常找他吃饭,去图书馆拦截他,去看他打篮球……”
“直到,那年元旦。”
甄晨把杯子里剩下的大半杯酒一口气喝完,回头,看着蒋一茉。
她徐徐道:“在元旦那天之前,他已经不理我很多天了。常美见我心情不好,陪我在外面商场逛街,恰好碰见他陪吴南买衣服,吴南买完衣服后,又拉着他陪我们逛女装店,然后,忽然的,他就像疯了一样跑出店外,我们跟着追出去,问他怎么了,他摇头,叫我们不用管,他说他好像看见她了,我们几个瞬间明白,他说的是那个他一直喜欢着的女孩儿……也就是你。”
甄晨:“我当时站在第二层,目光追着他的身影,看他一层楼一层楼的找你,看他跑进每一个店,又出来,找完一圈,又乘扶梯上楼……那天,我们陪他在商场一直待到晚上十一点,几乎所有店铺都关了,他还不愿意走,吴南说,要不再去楼上电影院看看,毕竟只有影院还开着。”
甄晨:“于是我们去到电影院,大厅没有他要找的人,跑到里头一个个影厅里去找又太没素质,最后,他总算放弃,说辛苦我们陪他一晚,请我们看场电影。”
甄晨:“我已经不记得是什么电影了,我只记得那个影厅很大,除了我们四个,没有别人。原本我们都坐在正中那一排,关灯后,他却一个人起身去了最后一排最角落位置。”
甄晨:“我们几个时不时就回过头去看他,看到他先是失神地坐着,不一会儿又拿出手机,低头干着什么,不一会儿,他又摘了眼镜,埋着脑袋哭了起来。”
甄晨:“我无法用语言跟你描述,当我发现他为你哭得像个小孩时,我那一刻的心情,我们三个看着他蜷在那个角落,用手臂挡住眼睛,哭了很久,我们无能为力。”
甄晨:“那当时,我满脑子只有一句话,我不要一个会为别的女生哭的男人,我不要。后来走出商场,我便跟他说,我们分手吧,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他没什么反应,只是很累的点了下头,一个人往街边走去。”
讲完,两人都陷入沉默。
甄晨抽了张纸给蒋一茉——她已经满脸的泪。
静静看对方擦了会儿眼泪,甄晨又道:“再跟你讲句实话,蒋老师,刚知道小白心里那个人是你的时候,我还产生过也许我还有机会的错觉,毕竟,我感觉我条件比你要好。也许我没你这么漂亮,但其他各方面我认为我是要强于你的,所以你会碰见我去会所找小白,会在纪叔叔袁阿姨他们的乔迁宴上遇见我。”
她又想起那天纪复白在纪烽他们别墅里讲的话,说:“你知道,后来打消我念头的是什么吗,是他当着纪叔叔袁阿姨,还有我的面,给你的那一番坚定又无畏的告白。”
甄晨:“他说,你当年拼死拼活把他从废墟底下带出来,给了他第二条生命,他感激你;后来你成为他老师,他尊敬你;毕业后他跟你表白,因为他喜欢你。他说,他娶定了你,然后,他连干了三杯白酒,说是提前敬我们的喜酒。”
甄晨:“所以我想,既然喜酒已经提前敬过了,等你们真结婚那天,我也没必要来了。所以我今天约你出来,其实是想打听一下有关你们婚讯的事,想提前祝福一下,也给我这段感情贴一个圆满的封条,却没想到,你们居然分开了。所以我说好可惜,蒋老师,你现在明白我在可惜什么了吗?”
蒋一茉已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这场饭局甄晨结的账,走前,她只跟她再说了一句话,她说:“蒋老师,如果我是你,我会比你更加勇敢,我还是会祝福你们,因为纪复白一定不会放弃你,而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这句话,后来久久回荡蒋一茉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