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何在？天理何在？上神神宫地址又何在？！
吕飞白一条手臂撑着椅子把手，另一只手掌扶着膝盖，擡起眼皮看向下方众人，尤其是那位脖子快要抻得脱离肩膀的大长老。
这位嫌少出现人前的大个子此时顶着一头胡乱抓起的马尾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都聚在这里做甚？！”吕飞白明知故问，吹胡子瞪眼哼了一声后，十分嘚瑟地将背上两把剑解下来放在了腿上。
一边说着，一边晃悠着袖子，对着炎煌剑鞘摸来摸去，同时向大长老递去了眼神。
后者见掌门看向自己，果然上前走了两步，整个人蹲在了吕飞白的腿边，一双眼睛都快看直了：“掌门，您，您这宝剑，从何得来？”
大长老此人，名段启，是飞雪门内唯一且宝贝的器修，门中弟子的用剑基本出自他手，平日里还会接一些外派单子，给宗门赚一点灵石。
剑修穷，器修富。
但养一大家子剑修的器修，堪比苦行僧。
平日里一块灵石也不花，成功辟谷后，更是饭也不肯吃水也不爱喝，百年如一日地穿着破旧的法袍蹲在锻造峰上乒乒乓乓叮叮当当，气得吕飞白每隔几天就要闯进锻造峰，强行给他换身衣服，按着他洗洗头，再捏着下巴喂点水。
若是别人想看，吕飞白必不可能将自己的宝贝放入他人手中，但此人是大长老，大长老就是飞雪门众弟子的天，是吕飞白心中的宝，他一张口，吕飞白便嘿嘿笑着，将炎煌双手递了过去。
然而，这剑早已生了灵智，既然认了吕飞白，除他之外，任何人都别想碰它。
大长老的手还遥遥离着两寸远，便被突然炸开的剑气给弹了回去，险些将他强壮魁梧却不堪一击的身子从高阶上掀下去。
吕飞白一惊刚想解释一句，却见大长老整个人都兴奋了，嗓音一尖，险些破音地喊道：“好剑！如此认主！竟是生了灵智？！”
吕飞白沉思片刻，提议道：“是这样，不如我将此剑暂时放在锻造峰上，你离远了慢慢看？”
大长老点点头，一双圆溜溜的杏眼已经发直了。
今日他正在峰顶劈木头，隔了老远就感受到了一股菁纯的剑气，被够了魂一般，鬼使神差地跟着吕飞白进入了大殿。
“好，好，谢谢掌门。”大长老保持蹲着的姿势，揣着手，脸上写满了快乐。
而在下方竖着耳朵的弟子们，也在掌门与长老一来一往的对话中得知了此剑的来历。
一字一惊叹，一句一低呼。
人群议论的嗡嗡声在开阔的大殿中回响，见过仙客的弟子向没见过的师兄弟们形容着上神的模样，将其说得天上有地上无，俊美天下无人可比，修为此剑无人能敌，怎么夸张怎么说，吹嘘起来好不含蓄。
因着掌门不阻止，大师兄的主动加入，仙客上神俨然成了整个飞雪门必备话题，随便走到哪个山脚，都能看见三两个弟子抱着剑，畅想着一天能与上神对剑。
没错，这就是动力，是目标。
吕飞白心里打着小九九，笑看着弟子们每日练剑更加刻苦，更加用心。
不过七日，吕飞白得了宝剑的消息就传到了其他仙门耳中。
钟毓行眼睛一眯，怒道：“门内竟有别派眼线！”
吕飞白拍了拍徒弟的手背：“瞒不住的，昨日伏龙宗来了两位大能来给段长老送锻造材料，自然也会发现炎煌。”
钟毓行哦了一声，随即又担忧道：“这样会不会给上神添麻烦？若是知道炎煌来自万剑山庄，那太云海旁的白桦林，岂不是要被踏平了……”说完语气一顿，瞪大了眼睛，“师父你是故意将炎煌放在锻造峰的？”
吕飞白呵呵一笑，道：“你以为上神要名册是干什么？我们直接把名册上的人送过去，岂不是省了上神自己走动？”
钟毓行：“……也，也有道理。”
正如吕飞白所想，仙客正在家里当木匠做椅子时，安静的地图频道突然蹦出来六条喊话。
“小仙伏龙宗陈玉，恳请与上神一战！”
“小仙青湖门……”
“小仙……”
整整齐齐，六人排队着，发出了切磋邀请。
仙客的计划步入征途，有时一天打六七场，有时六七天看不到一个人。他也不急，没人的时候就躲在谷底大宅子中叮叮当当锤木头，再隔上几天种地收地。
东州虽然只有三域，面积却是沧州的两倍，加上三域之间彼此有壁并无来往，各类传闻的传播速度也跟着不如沧州。
蓬莱域倒是有用修者互通有无的天云，拿着云牌便能看到里面各种卷轴，标题明显直白，内容夸张丰富，可以交流心得也可以上传影像，类似于现代的某博。
此时的修罗便握着这么一块云牌，坐在人群密集的街边石阶上，跷着二郎腿刷帖子。
自从那日离开白桦林后，修罗就一路摸索潜入了离太云海最近的太云城，因为挨着极其危险的太云海，这边驻扎了许多仙门的外派弟子，天师堂是前所未有的大，比归墟域的大蘑菇房子还大。
八角宝塔造型的天师堂占据着城中心大片面积，高有千丈，仰着脖子数半天都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层。
前脚修罗刚感慨了一下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电梯，后脚便看见一排剑修御剑而行，如同大雁归巢一般嗖嗖几下，滑进了天师堂第六层。
之后修罗细看，才发现这天师堂压根没有楼梯，每一层的门户直接对着半空，来往天师要么飞升去要么跳上去，各有各的办法。
那一刻，蓝音才意识到这东州三域到底是如何划分的，整个蓬莱，是真的一个凡人都没有，就连街头卖糖水的商贩都是筑基修为。
就这么在天师堂外围溜达了两天后，穿着素衣戴着帷帽的修罗被路人甲安利了云牌，并热情地带着她进了一家专门卖云牌的店铺，买下了里面功能最全最奢华的款式。
离开时，修罗忍不住感慨，东州人真热情啊，瞧瞧，不过一块鹅卵石的买卖，就拿出了面对大客户的姿态。
回到此时，修罗像个大姐大一般跷着二郎腿刷帖子，小小云牌凑在帷帽中，云牌的内容恰巧就投放在了帷帽的白纱上，竟然还有一种玩vr的感觉。
经过这几天仙客的运作，天云中出现了不少关于他的帖子，最热的那个帖子更是镀上了一层金光，在大片卷轴中格外显眼，标题金灿灿的，字号都比别人大。
修罗点开一看，里面竟然还有一小段仙客与醉月道君的论剑影像，怪不得热度爆表。
忽略那一行行文绉绉的文案，她直接将卷轴用力一抻，来到了评论区。
灵丹妙药找我啊：最近拜读了十几卷关于这位仙客上神的卷轴，但没有一位道友能说明白上神究竟来自何处。
只要剑不要脸：这位上神的命剑好美！可惜他与各位道君论剑从不使用命剑，好想看看那把剑出鞘的模样。
鼎里缺材料：那把剑名为朝露白，剑长三尺六寸，剑宽三寸。剑柄用的是沧州云海海底的金玉石，剑穗坠着的九枚玉环皆是极品的淬盈石偏白玉种！
剑修就要威武壮硕：他是怎么做到肌肉壮实又体型修长的？我锻体三十年，想要这个效果却做不到，我心难耐！难耐啊！
修罗正看着起劲儿，那帷帽后面突然出现一道身影，在密密麻麻的小篆后存在感十足。
她放下云牌，仰头看向来人。
一袭黑衣劲装，手腕脚腕缠着一层层皮革，腰间挂着一块可以称之为很丑的扁石头，怀里抱着一把被破布条缠得严严实实的长剑。
模样看不清，脸上戴着黑漆漆的鹰翅面具，只露出一截白皙的下巴和棱角分明的下颚线，连嘴巴都封得严严实实，真正做到了蒙面蒙得连亲妈都认不出来。
这模样从里到外都在诠释着“冷血刺客”的人设。
“道友，有事？”修罗透过白纱皱眉看着这位不敢露脸的兄台，视线一飘，定在了他头顶的血条上。
好家伙，红名，而且……三十万的血条！
化神巅峰的醉月道君也不过十九万的血啊，这人什么来路？莫不是九州第一杀手？
又或者……
和覆坤有关？
此时，对方嘴唇绷紧，眸光深邃严肃，看得修罗已经暗暗握拳，准备对方出手那一刻便直接换上校服掏出雷神鞭。
诡异的沉默中，他动了！
修罗眼神一眯，掌心红光浮现。
“请问这块石头仙子从何而得？”
“看我……呃……”
修罗手指弯曲，狠狠握拳，将那幻化出来的雷神鞭手柄给捏散，脸上的戾气一消，发懵地看着面前伸过来的手掌，掌心正是她几日前换云牌的鹅卵石。
修罗轻咳一声，将翘着的二郎腿放下，挺直腰板道：“不记得了，不过是一块石头，可能随手捡的吧。”
面具哥收回了手掌，将石头握在掌心，又问道：“仙子可还有多余的？能否卖与我？”
修罗：“你要它做什么？”
面具哥：“抱歉，不便言说。”
修罗重新审视面前的男子，寻思要不要等天黑了找个没人的角落杀了这红名，或者将其囚禁，仔细拷问一下他的来历。
就在这时，男子突然笑了一声，抱着长剑侧了侧头：“既然仙子不想做交易，那我便不多打扰了。”话落，作势转身欲走。
“诶等等！我没说不卖啊！”修罗擡手，阻止了红名离开，“说说，什么价格？”
男子顿了顿，微微低下头，简单高束的长发顺着他动作滑到了身前：“任凭仙子决定，无论什么价格，我照单全收。”
红名杀手，但，冤大头，钱多没处花。
修罗想了想，从背包里掏出一大把鹅卵石：“我有很多，你这样商量价格，我很难办哦。”
男子四处看了看，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仙子若不介意，不如一起去雅香楼坐一坐，我们慢慢谈。”
雅香楼修罗知道，就是这条街尽头的一座茶楼，顶楼设有雅间，可以看见连绵山景。
修罗没有五感，对这吃食茶水没什么兴趣，况且每日里感受琉璃那边的味蕾知觉，已经可以满足她的口欲。
不过眼下对方提了个建议，她也没必要反对，就这般跟着陌生红名过去小坐一下。
当然，主要原因是，她想瞧瞧喝茶吃点心，对方会不会摘
落座雅间，茶点上齐，然而所有碟子小碗都被面具哥推到了她的面前，看这架势是不打算摘面具了。
修罗捏了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无知无味地嚼了半天。
“不知仙子想要什么，灵石、灵器亦或者是消息、秘籍、渠道门路。”男子将武器放在一旁，擡手为修罗倒茶。
修罗抿了口茶，想了想，道：“那就消息吧。”
男子点头：“一块静心石换一个消息，如何？”
修罗翻出鹅卵石放在桌子上，同时点开它的详情介绍。
【名字】卵石路·碎
【价格】1/100家园币
【描述】卵石路上的一块平平无奇的小石子，100颗可铺一平方的土地，踏过之时有调理气血的功效。
修罗关掉悬浮窗口：“价格我接受，但我要如何确保你不是信口胡诌乱回答我的问题呢？”
男子又是一笑，隔着面具，那笑声闷闷的，却还算好听。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紫色符纸，平放在桌面上：“真言符，我第一滴血上去，未来半个时辰内，我便不能说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