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往事
廖皖时常和景篥说,
真是多亏了陈小姐,
要不然,那一日梅花瓶之后,
自己就再也见不到公子了。
景篥并不相信,
并不相信他和廖皖的缘分真的如此浅薄。
不相信若不是她遇到大难,再得机缘逆天改命,
两个人就碰不到了。
两个人明明同处一方天地,
明明心灵相通,惺惺相惜,
这辈子也就会这么错过,无法相遇。
“所以,在你到这里来之前,你到底见过我几次?”
“奴婢想想,嗯,小时候一次,城楼上一次,余雪瑶身边一次,或许某天还有一次,还就是梅花瓶那次了。”廖皖掰着指头,仅仅一只手,就盘算完了。
不管是余府还是浣衣局,廖皖之前一直呆的地方,其实都和公子府很近。
景篥也不是什么特别宅的人,也是挺爱出门的。
廖皖也经常被派一些跑腿的工作,也经常奔走在他附近。
可……他又仔细冥想一番,自己和她好像还真的就这么巧根本就没有遇上过。
也是,廖皖从很早就开始在意自己了,
她知道的相遇也就这么几次,
就连这么几次里他都一次都没记住呢,
更别谈什么别的了。
他在一次感叹,真是浅薄,太浅薄了,
本以为可以之后就再多了解她一点的,
可以将那缘分慢慢积累的,
但……出征的日子也是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的了。
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临别前的最后的几日,廖皖就几乎一直陪在公子身边,
倒是没有再继续“乱跑”了,陛下也很“识趣”地没有再找她,
倒是钱柔儿在她离开之后就又点儿想她,
问陛下能不能把廖皖再请过来,和她说说话,
可陛下难得驳了她的要求,还和她说:
“廖皖啊,最近忙着和景公子告别呢。”
钱柔儿想想也是,景篥对于廖皖那么重要,
他出战在即,并且很有可能战死沙场,
廖皖是该抓住着时间一直和他在一起才是。
便也就作罢,不再提起,安心养起身子来了。
廖皖和太医都说她身体很好,
以后一定还会再有孩子的,
眼下那个晦气糟心的也不在了,
自己的生活也确实如廖皖妹妹所言,
还是可以转圜,有余地和希望的。
临别前三日的那一夜。
景篥难得地很早就睡下了,
然后廖皖也准备回房间休息不打扰他,
让他好好养精蓄锐,
刚帮他掖进了被子,又检查了一下他附近的门窗有没有关严实,
经过他身边准备回房的时候,却被景篥给拉住了,
他从被子里伸出手,悄悄握住廖皖的手,
和她说:“别走,时辰还早呢,天也不过刚黑,你陪我说说话吧!”
廖皖轻轻捏了捏他的手,然后把手抽出,走开了。
景篥以为她走了,不想搭理自己,
也确实廖皖最近几日看起来心情都不太好,
刚闭上眼睛想郁闷,却听到她搬了把椅子到附近,
然后坐下的声音。
随后,竟然还把手又放回了他的手掌心里,
温声言道:“公子说吧,讲到天明都可以,奴婢会一直听的。”
“好,这些事情,我没有人可说,你知道的,我在这宫里没有什么深交的朋友,原来有个余雪瑶的,现在,哎……只有你了,我的至交,能听我说这些话的人也只有你了廖皖。”
“有些话,好像真的我只可以和你一个人说了……”
最近这几日,那个付恩也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
应该是在帮公子准备战事相关的事物吧,
也是这方面廖皖不太懂也帮不上忙,
不过,反正他是要跟着一起上战场的,
就算最近几日不道别,之后也有的是机会。
“我母亲刚刚把我生出来她就离开了。”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她。”
“只是看过一幅她的画像,具体像不像的我也不知道,反正父亲说很像就是了。”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我问了宫里的很多人,他们的说法都不一样,有人说她是圆脸大眼睛,有人说她是公子脸长眼睛,有人说她个子不高脾气很好,也有人说她个子很高人也难亲近,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大多还都是完全相反的,和父亲描述的,也几乎没有完全一致的。”
“她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我想我是无从知道了。”
“现在想想,我会之前会喜欢余雪瑶应该也是因为,我母亲生前交代过,这一点倒是大家都说得一样,就是她和余相夫人玩得很好,觉得他们一家都不错,听说他们家会生个闺女,就说要是个闺女,就要把我和余雪瑶定个娃娃亲。”
“或许,是因为他们,我的两位至亲都说余雪瑶很好,这应该也是我母亲唯一的遗愿,我不得不好好遵循。”
“廖皖,我知道你不喜欢你家里人,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你的父亲和母亲,你的母亲是个怎么样的人,你能告诉我吗,这个问题,我想要在离开之前弄清楚。”
“要不然,我真的会很遗憾的。我知道你可能不太喜欢他们,但是我也想听听,你就说说吧,好不好?”
廖皖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和他说了起来。
“奴婢母亲,在奴婢看来,说实话,算不上什么好娘亲。”
“总是打骂奴婢,责罚奴婢,让奴婢在那样的一个家里都依然处处低人一等。”
“公子也知道,奴婢愚钝没有弟弟聪明,也没有弟弟长得好看。”
“父母总是偏爱弟弟的……哎呀,奴婢又说到哪里去了?”
“奴婢的母亲虽然总是不太喜欢奴婢的样子,但总归是有饭食之恩,把我养大了的。”
“奴婢觉得公子其实也不用太难过,虽然奴婢和母亲也有温情的时刻,但毕竟她总是看不上奴婢,所以……奴婢在她那里总的来说也并没有获得什么幸福。有母亲常在身边,有的时候,也依然会让人伤心难过,甚至绝望。”
“当然,奴婢相信,公子的母亲一定是位顶顶好的夫人。公子应该思念她的,如果夫人活着,公子一定会更加幸福的。”
廖皖似乎已然隐瞒了很多,但公子也没有打算继续追问下去,
虽夜色深黑,他看不清廖皖的脸,
但他也知道,自己应该绝对是触及到她的伤心事了,
廖皖的生活好像真的是方方面面都很不如意的。
“廖皖你知道吗,我很喜欢和你说话,也很喜欢听你说话的。”
“等我回来,我们经常这样聊天好吗?”
“我希望能够再多了解你一点。”
景篥这么说完,轻轻捏了她的手四下,
像是在问她:“知道了吗?”
廖皖也轻轻回捏了三下,表示自己知道了。
“是。公子放心走吧,奴婢会照顾好这里的一切的,包括噜噜,也保证和原来一样胖。”
“呃……那还是算了,噜噜啊,太胖也不太好。”
“公子早些休息,也不要太担心了,奴婢有神通的,帮公子算过,公子这一次一定能大胜而归安然无恙的,奴婢相信公子一定能好好回来。”
廖皖这么说着,语气很是笃定,但公子手上却突然感受到了一点冰凉。
廖皖心里当然还是很难过的,此去九死一生,公子身体刚刚恢复就要……
她真心为了他觉得难过,她知道的,公子还有很多很多想要做的事情,
他也还那么年轻,要不是社稷为难,国家除了他无人可托,
如此险境也不至于……哎……
我的能力还是太微末了。
只能让他暂时别死,终护不了他一世周全,
不得不再一次眼睁睁看着他身负性命之忧。
“奴婢也去休息了,公子安睡。”
说完这句,廖皖就离开了,这一次倒是真的走了。
景篥一个人躺在床上,进入了梦乡。
那天晚上他接连做了三个梦,一个是关于父亲的,
一个是关于廖皖的,还有一个就是那个他未曾谋过面的母亲的。
两个都很意外,好像都是在他记忆之外的事情,
但那一夜他却都清楚地看到了。
以下是那三个故事。
关于父亲的。
景篥梦见自己再一次坐上了父亲的肩膀,
回到了小时候,在那个真正的“最高处”,
和父亲一起看了烟火。
烟火很好看,但他还是忍不住看向那个笑得满面春风,
脸上泛起无数皱纹的男人,
想起他早年丧妻,一个人待他长大的艰辛。
想起那个他最爱的,当然也是最爱他的父亲。
父亲一直是京城最厉害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