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勉强笑笑,眼中流露出一丝哀伤,“……只是,我可能看不到了。不过你放心,翁老我会帮你照顾的。还有安宁,我也会替你去看她。”
“不过,也许她可以亲自去看你也不一定呢。”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快,以掩盖那不易觉察的失落。
海照月不敢再看他的脸,有些难受地低下头。
仿佛感受到了气氛的陡然沉重,苗仲煜揉了揉她的头发,逗她道,“你都快要走了,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或者想问的?”
他以为海照月会像往常那样羞赧地说不出话,然而,海照月却一反常态,突然擡头看他,“我回去后,你会忘记我吗?”
“怎么问这么无聊的问题?你好歹是我的救命恩人,怎么可能……”苗仲煜笑着回。
然而,他笑着笑着,却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发现海照月此刻的表情是无与伦比的认真。
“那你呢?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她又问。
她清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从她眼中破眶而出。
苗仲煜的心狂跳不止。
他的喉间干涩,脑中混沌,思路一下卡壳。
不知怎的,他脱口而出,“那……你呢?你……会忘了我吗?”
海照月咬着唇,慢慢摇头。
苗仲煜的心头突然漫上一阵苦涩。
“听说鲛人能与天地同寿,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真的不会忘了我吗?”
这次回应他的是一枝花。
一朵新鲜的、娇艳的白色洋桔梗——真诚不变、永恒的爱。
苗仲煜的眼圈顿时微红。
他不想让她看到此刻自己狼狈的样子,一把拉过海照月的肩,将她轻轻揽进怀里。
“别动。”
感觉到轻微的挣扎,他将她又揽紧几分。
“月月,你还记安宁曾经为你唱过的那首歌吗?”
怀里的脑袋微微点头。
苗仲煜轻声哼唱起来。
“如果我变成回忆,终于没那么幸运,没机会白着头发,蹒跚牵着你,看晚霞落尽……”
“漫长时光总有一天你会伤心痊愈,若有人可以,让他陪你……”
磁性的歌声低低回荡在海照月的耳边。
她感受着苗仲煜宽阔胸膛上微微的震动,从眼眶到下颌都不可抑制地发酸,反射性就像去看他的脸,却再次被他轻扣在怀里。
“别动。让我抱抱。一下就好。”
海照月乖乖地不再挣扎。
她贪婪地轻嗅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冷香,好像回到了他们在凫山时相互依偎的时候。
正当她以为苗仲煜不会再开口时,她的脑袋一重——他轻轻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轻声道,“如果不开心的话,就忘了我吧。”
“去过能让你觉得快乐的生活,这就是我唯一的心愿。”
*
到家后,海照月站在房间的窗口往外看。
果然,苗仲煜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过道旁的树下,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窗户。
她知道他没有离开,正如他知道她还没有入睡。
借着月光,海照月看着她放在房间里的织布机。机上是一副织了小半的布。
布上,是一只毛色纯白的猫和一尾鱼。
这是她年前构思的新作品。
她亲手画的草图,原本想送给苗仲煜,恭贺他拿了影帝。而现在,它误打误撞成了临别留念。
她手指轻轻抚过猫猫的身躯,以往和猫猫相处的日日夜夜一帧帧在眼前浮现。
最后,画面定格在刚刚,苗仲煜在她头顶上落下的轻轻一吻。
随后,她想起了更多。
她的朋友,她的老师,她在陆地上经历的一切……
她的心顿时痛如刀绞,千百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关在胸口,澎湃成汹涌的海浪,找寻一个出口。
下一秒,这海浪从眼眶中涌出,温热的液体滑过她的脸颊,滴落到布上,形成一层微光的釉面,在月色下,晶莹透亮,暗室生光,照亮了她放在一旁的新娘捧花。
是……
鲛绡……
多么戏剧化的发展啊——原来,这就是鲛绡……
海照月微微发怔。
她的目光移到那束朱顶红上。
樱色的花镀了一层月光的银,显得分外美丽高洁。
朱顶红——渴望被爱,追求真爱,以及,在任何境遇中,都要坚持正确的道路。
她擡头望了望窗外。
月光温柔,映着那靠在树上的身影,却显得更加孤寂。
她看着那道修长的身影,心变得前所未有的柔软和坚毅。
——原来她一直被爱与呵护着啊。
那现在,该换她来为爱勇敢一次了。
这一次,她不想再逃避。
于是,她拨通了海城的电话。
“喂?海城老师吗?是我,海照月。”
“是的,关于上次那个提议,我还想再拼一下。希望您能再给我三个月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