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头又响起那阵清亮的爱尔兰风笛声,但不同的是,这次乐团中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
她闭着眼,拿着麦克风默默数着拍子,前奏一结束,她便清了清嗓,悠扬地唱了起来。
“pleasedonotstandatygraveandweep
IanotthereIdonotsleep……”
安父听到歌声,拍了拍盛岚的背,“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吧。”
盛岚这才在童阿姨的协助下,揭开骨灰盒的盖子,抓起一把灰白的粉末洒向大海。
那粉末轻盈地顺着海风飘走,转瞬消失在辽阔的海面上。
不一会,骨灰盒几近见底,盛岚却怎么都下不去手了。
她扭过头,埋头靠在童阿姨的肩上恸哭出声,呜咽地叫着安宁的小名。
安父面露悲悯,不忍再看,劝她道,“让宁宁痛快地走吧,下辈子早早投个好胎,身体健康。”
岂料这句话像是点燃了什么导火索,原本还哭得不能自已的盛岚突然从童阿姨的肩膀处将头擡起,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安父,像头丧崽的母狼般朝着他嘶吼,“身体?安时越,你还有脸提宁宁的身体?如果不是你在外面撚七惹八,还要把那小贱种带回家养,宁宁会被耽误成这样?”
安父瞬间涨红了脸,怒斥道,“你发什么疯!耽误她的人不是你?医生说了要静养!静养!不能耗神!你看你干的什么好事?快手术了还让她画画?!纵容她想什么时候做手术就什么时候做手术!慈母多败儿!”
盛岚听到这,嗷地一声就扑了上去,跟安父撕打在一起,众人见状纷纷凑上去,劝架的劝架,拉架的拉架,场面顿时一片混乱,衬得悠扬的歌声也分外滑稽。
海照月站在人墙之外,迷蒙着眼看向苗仲煜,“……他刚刚说什么?”
苗仲煜也没想到现场会是这样的走向,一时没回过神,“什么?”
当他再想t细问时,海照月却扭头不再看他了。
因着这场闹剧,海葬一结束,轮船就直接掉头返航,之后安家夫妇进了舱里也没再出来。
船快靠岸的时候,苗仲煜指着不远处凸起的一角,告诉海照月,“那个崖角叫天涯海角,在滨海海葬的家属每逢年节都会在那里祭奠。”
他顿了顿,“……如果以后你想她了,可以来这里看看。”
海照月低着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墨黑的发,看不到她的表情。
比起在船上,海照月看起来更沉默了,他略略有些不安。
“待会……我送你回林夏那吧。”
怕海照月对他抗拒,他想了想,又说道,“如果……我叫一亮送你也行。”
见海照月没拒绝,他总算松了口气,给李一亮发了个信息,让他等在轮渡出口准备接人。
不一会,轮渡开始接驳靠岸,轮船上的人正排着队往外走。
苗仲煜一直默默跟在海照月身后护着她,以她现在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他真怕她会被人流冲散。
他一路护送她下船,直到看着她进了李一亮的车才算安心。
正当他折返回自己停在另一边的车时,一个男人叫住了他。
“苗先生,请留步。”穿着一身板正的黑西装,看起来年近四旬的儒雅男人冲他打招呼。
苗仲煜眯了眯眼,立刻认出了眼前的人。
是安家的家庭律师,之前在安宁那见过。
“王律师。”他伸出手与他握了握,“有事?”
王律师点点头,“是安小姐的遗嘱。可能需要您抽空跟我去一趟安家,清点一下安小姐留给您的遗物。”
苗仲煜看看远处已经出发的李一亮的车,思考片刻后,点头道,“好。”
他给李一亮发了条信息简短说明情况,叮嘱他务必将海照月安全送到后,便跟在王律师后面去了安家。
按照遗嘱,安宁将所有的画作都留给了海照月,收拾并清点好这些画并不容易。
等他载着一大摞东西来到林夏家楼下时,天已擦黑。
只是靠得越近,他越发犹豫。
屡次被拒绝的经历历历在目,他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再去刺激海照月。
但是,看着手上那封安宁特意留给海照月的信,他还是深吸一口气,打开了车门。
正当他打算上楼时,李一亮却先拨通了他的电话。
不等他问,李一亮便扯着嗓子急吼吼地问,“哥!你看到月月了吗?!林夏说她不见了!”
“你说……什么?”苗仲煜猛地攥紧手中的信。
“不见了!林夏说哪都找不着她,她也没有去找群主,就……水灵灵消失了!”
“不是让你把她安全送回来的吗?!”他忍不住朝他吼道。
“我送回来了……林夏亲自来接的……”李一亮委屈道。
意识到自己的失控,苗仲煜捋了一把额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吧,怎么回事。”
“林夏说她看月月回来的时候气色不怎么好,就让她去午睡。但等了一下午,到了吃晚饭的时间点都不见房里有动静,推门一看才发现人不见了,手机也没带,看监控是下午四点多走的。于是她就去问群主有没有跟她在一起,群主就问到了我这里。”
李一亮哭丧着脸问,“哥,你说月月在滨海人生地不熟的,还没带手机,这能去哪里啊?”
苗仲煜也万分头疼。
然而不知为何,他却突然想起临下船时的情景。
川流的人群中,原本随波逐流的海照月突然停了一下,遥遥望向远方,发了好一会呆才离开,还差点因此被人群冲撞。
现在想起来,她隔着人群望着的方向……
“我知道了。我去找她。”
他挂了电话,火急火燎地离开了林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