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的时候没人能顾及到他,工作人员也不敢通知我,他平时野习惯了,我也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他出事了。还是我发现事情不对,特意从南非那边赶回来,才发现出了这么大的事。所以,”女人说到这,握住海照月的双手,看着她的眼睛,诚恳地说道,“我非常感谢你能救他。我欠你一个大恩,无论你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做到,我都可以帮你达成。”
“——你别误会,这无关什么交易,我只是想表达一个做母亲的感激。”
海照月抽回手,摇摇头,低声道,“谢谢,我什么也不需要。”
心里却还在剧烈挣扎。
女人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叹了口气,问道,“月月,你可以好好想想,难道你就没有什么心愿吗?比如——哦,对了,也许你还会困惑这个问题——我先说说我是怎么发现我家小老二在你这的吧?”
海照月听了,果然擡头看她。
“文化节的第一天,滨海市电视台对文化节进行了切片转播,而你在靠近展厅中心的位置织了一块很特殊的布。”
“是……电视台转播?”海照月愣愣地问。
她记得那天似乎来了许多家媒体,她当时只顾着织布,没怎么在意。
女人点点头。
“我当时扫了一眼,看到转播镜头里你的位置格外热闹,所以多看了两眼,没想到竟然在你身边看到了我们家的小老二。”
“于是,我仔细查了查你的资料,还看了你这段时间的直播切片,知道了你前一段时间在凫山,时间地点刚好跟我们家小老二出事的时候重合,所以才最终确认我们家小老二在你这里。”
海照月咬着下唇,思绪乱成一团麻。
一时间,她甚至生出后悔自己强出头上了展会这个念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展会,也许猫猫的主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它在她这,她就可以……
然而,这个念头刚刚冒出,她就狠狠地唾弃了自己的一把。
她怎么可以有这种卑劣的想法?
为了占有猫猫,甚至不顾它真正的主人会不会伤心,它的父母兄弟会不会惦念它,让它和家人骨肉分离。
她吸了吸鼻子,半晌后,下定决心般擡起头,对女人说道,“我相信你了,你……带它走吧。”
女人一愣,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快便答应了。
见目的达到,女人点点头,站起身,“行,那我也不打扰你了,我现在带他走,你今晚好好休息。”
说着,她横了趴在沙发上的猫猫一眼,“还不走?再不走把你留在这里了啊?”
猫猫便从沙发上跳下来,抖了抖一身被女人揉得乱七八糟的毛,利落地跟在女人身后,直至走到门边,都没再回头看海照月一眼。
海照月也不敢再叫它,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后悔。
她沉默着送女人走到电梯口。
眼见她按亮电梯,走了进去,海照月眼疾手快地一手拉住了她的胳膊,一手撑住电梯门,“等等!我还有一个条件!”
她看着女人的眼睛,神情郑重。
“说吧。”女人也温和地回应。
海照月眷恋地看了猫猫一眼,低声说,“……你,要照顾好它,不要让它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了。”
“好。”
“还、还有,你能不能定期让我见见猫猫?”
她生怕从女人的脸上看到为难的神色,忙给自己的话打补丁,“视频就可以!不用很久!我想看它过得好不好!”
女人低头看看身边的猫,见它仰头看她,她点点头道,“应该的。”
她不知从哪抽出一只笔叼在嘴上,t拔开笔盖,拉过海照月的手,在她的掌心写下一串数字。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好好保存~常联系~”
女人朝她眨了眨眼,妩媚中又透着一丝潇洒。
海照月看着那串数字,珍惜地握紧手心,“好。”
“还有其他要求吗?”女人收起笔。
“没、没有了。”海照月松开了按着电梯门的手。
“不想对这家伙说些什么吗?”女人指了指猫猫。
她的喉咙仿佛被堵得厉害,发不出一个音,只能摇头。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话。
她本以为女人接下来会按下关门键。
没想到,女人却突然开口说道,“我看你应该也很喜欢你现在做的事吧?”
海照月不知道她为什么提起这个,没反应过来,有些迷茫地看着她。
女人继续说道,“我看过你之前的直播剪辑,你织布是不是需要大量的鲜植、花叶这些?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调度。”
见海照月面露惊异,女人笑了笑,“可能看不出来,但我是一名植物学家。如果你在植物方面有什么困惑的地方,欢迎随时来问我。”
“还有~”
眼见电梯门即将缓缓合上,女人朝她露出一个神秘微笑,“分开,也许是为了更好的重逢,也不一定呢?你说是吗?”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海照月觉得自己胸闷到无法呼吸。
她再也支撑不住,虚弱地依靠在电梯门边,像被人抽去了全身力气般,缓了十来分钟才觉得稍微好过一些。
“分开……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她苦笑着喃喃道,“已经失去的东西,真的还能再重逢吗?”
家里的门还大开着。
她一步步挪回家,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倚靠在门边发呆,大脑一片空白。
她突然觉得这套房子真的大到孤寂。
“哗啦啦——”
厨房处传来一阵水声。
半晌后海照月才反应过来,是今天刚买的鱼。
本来她跟猫猫说好,今天要犒劳犒劳猫猫,给它做最爱吃的红烧鱼。
然而,没想到猫猫的主人会突然到访。
她还没来得及杀鱼,只能顺手将它养在水槽里,打算待会再做给猫猫吃。
猫猫一贯很挑食,但只有她做的红烧鱼,它百吃不厌。
对。
做鱼。
她还没做鱼。
海照月强打起精神,走向厨房。
*
电梯里。
门关上后,女人一改方才的和颜悦色,双手抱胸,冷脸直视前方。
而她身边的白色大猫,也将头别向一边,一人一猫互不搭理。
半晌后,苗仲煜先熬不住,别扭地开口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女人漫不经心,“我刚才不是说过了?”
“切,你骗骗她就好了。这么拙劣的借口,也就只有她这种天真的人才会信。”
苗仲煜顿了片刻,“……李一亮那个二五仔通风报信的?”
见女人沉默着不说话,苗仲煜眯起眼,“果然如此,难怪这两天鬼鬼祟祟。”
他舒展着爪子,默默计划着待会要怎么教训他。
女人见状,冷笑一声,“你就知道拿人家小李出气。”
“你以为你的行踪很难发现?小李这么个大活人,成天在滨海CBD上蹿下跳的,被人注意到不过是时间问题。那些娱记只是不知道你竟然会变成猫罢了,不然你早就被人翻个底朝天了!”
“苗仲煜,你可真是出息了。要不是我找到小李,几天后,你是不是就等着变成我们老苗家第一个公公?”
苗仲煜顿时卡住。
过了几秒,他羞恼嘴硬道,“用不着你管,我自有办法!”
“不用我管?你小子再说一次?老娘为了你这破事特意从南非的热带雨林赶过来,你就这么对我说话的?”
女人,也就是苗妈妈气不打一处来。
她抓住苗仲煜的后脖颈就把他拎起来,“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啊?糊弄我是吧?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让人糊弄我?那凫山的地下湖是好玩的?要不是人家姑娘好心,你以为你真的能这么好运?”
“你自有办法?你有什么办法?再搞一次不辞而别偷偷跑路?还是跟老黄串通大变活人?”
“哎!妈!松手!松手!扯着头皮了!”苗仲煜双爪掰着女人钳住自己的手腕,不停挣扎。
苗妈妈不为所动,越说越气。
“之前就不说了,明明已经恢复了,为什么不回来?嗯?让人家小李跟着你在凫山磋磨那么久,你就是这么当人老板的?你在凫山厮混的时候,想过你手下的人吗?想过你手头的项目吗?想过担心你安慰的粉丝吗?苗仲煜,你知道‘责任’两个字怎么写吗?你待在人家姑娘身边,看她努力工作,事业越做越好,你难道不羞愧吗?”
苗仲煜梗着脖子,“我为什么要羞愧?我的事业比她好多了,况且,我留在那也是为了帮她。”
“帮她?你帮她什么了?趁人家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搞失踪?”
“要不是我给她安排了营销方案,她能这么快声名鹊起?”
“营销?你认为她现在的成就是因为你帮她营销?”
“不然呢?”苗仲煜回嘴。
虽然他知道小尾巴能得到现在的成就,她自己的努力也十分重要,但他就是不喜欢他妈话里话外指责他不仅没有帮到她,还给她拖后腿。
苗妈妈的眼神一秒变冷,“苗仲煜,我真的对你很失望。你看看你现在,哪里配得上人家姑娘?”
一开始,苗仲煜还只是觉得这么大人了还被妈妈拎着教训有些丢脸。
但听到他妈竟然直言他配不上海照月,他也冷下脸来,挑眉道,“哦?那你说说,我怎么就配不上?”
不是他自恋,他身为一个国民偶像,有颜有钱,如果不是在凫山那段神奇的际遇,海照月根本不可能接触到他的世界。
他不嫌弃她,却也听不得有人说他配不上她,就算是亲妈也不行。
苗妈妈见他还是这样一副嘴硬的样子,失望地摇摇头,“看来你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好,那我问你。”
她掀开眼皮,淡淡地问,“你明明已经可以说话了,为什么不告诉人家实情?因为你最狼狈的时候被人看到了,怕在姑娘面前掉面子,是吗?”
苗仲煜僵住。
“你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告别,为什么要弄出偷偷摸摸不辞而别的小动作,是因为被蒙在鼓里承受痛苦的人不是你,是吗?”
“我不……”他张嘴想否认,却又觉得心慌。
“小李说你原本计划等到联谊会恢复身份。你为什么非要等到联谊会?而且还想继续用失忆当借口,继续欺骗人家?因为你对你长久以来的欺骗感到心虚,你知道她一旦得知真相就不会再理你,所以才利用人家容易心软的特点想轻飘飘地揭过这件事,不是吗?”
”噢!还有,你说留在凫山是为了帮助她的事业。你给她安排营销的时候,经过人家同意了吗?”
“我……是为了她好……”苗仲煜苍白地解释。
“为她好?那你为什么不跟她商量?还是你知道这只是你自以为是的为她好?怎么?霸总演多了,把自己当个腕了?”
苗妈妈看着他,表情有些怜悯,“小老二,你是兄弟几个里长得最好的,也是最聪明的。从小到大,你都习惯了做最优秀的那个。所以你去做明星,去拍戏,我和你爸爸都没有意见。但明星做得太久,一直活在别人的仰慕中,你是不是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日子,忘了怎么做一个普通人?一个知道怎样去尊重、爱护别人的普通人?”
“……尊重、爱护别人的普通人?”苗仲煜喃喃道。
“小老二,信任是很珍贵的东西,一旦破裂,就很难修复。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说过的谎被她知道了,她会是什么反应?”
“我……”苗仲煜的眼神里难得露出意思迷茫。
叮咚——
电梯到了地下车库。
苗妈妈看着不远处打着双闪向他们招手的李一亮,叹了口气,“罢了罢了,等你学会了怎样真正去爱一个人,你就明白我今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现在,我先带你回去恢复人形。”
“你荒废了这么多时间,该承担起属于你的责任了。”
苗仲煜跟着苗妈妈跳上车后座。
李一亮开着车离开香榭园时,苗仲煜最后一次回头凝望了一眼自己的家。
灯亮着。
不过,他知道,从今天开始,这盏灯就要不属于自己了。
不知道他离开后,小尾巴现在在做什么。
她甚至连一句“再见”都没有留给自己。
想到那顿终归没吃到的红烧鱼,苗仲煜深深叹了口t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