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那几个字，有片刻晃神。
安宁的玫瑰园里玫瑰依旧开得很好，似乎每当有旧的玫瑰死去，就会有更多的玫瑰从枝叶间冒出头来，生生不息。
安宁拿了剪刀，正要对着一朵盛放的玫瑰下手时，突然停了下来。
她呆呆地看着枝头上的玫瑰。
几秒后，她转头看向海照月，“月月，你能陪我出去一会吗？我想去一个地方。”
*
海照月没想到安宁想去的地方竟然是云停瀑布的中游。
她一直知道云停瀑布分上下两段，上一段水势湍急但坡度较缓，下一段水势稍缓和却近乎垂直。
连接两段瀑布的是一小块洼地，因为常年被流水冲击，蓄出了一个很大的浅坑，这才缓解了上游瀑布的冲击力。
猫猫当初就是顺着这条瀑布漂下来的。
安宁将童阿姨留在了主干路，带着她顺着枝叶扶苏的小路钻进了靠近洼地的一小块浅滩。
这块浅滩狭小、隐蔽，略高于洼地，由鹅卵石铺成。
虽然狭促，却有着绝佳的观景角度，站在这里，刚好能把云停瀑布上下游尽收眼底。
海照月一直在云停瀑布的下端水潭里取水，却从未发现在连接上下处的位置竟然有这么一块地方。
也不知道安宁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到了。”
安宁拍拍手，顺势坐在了石滩上，将手上的盒子放在了一边。
那个盒子海照月认识，是她用来装字卡的盒子。
出门前，她特意将这个盒子带在了身边。
“你看那，我那天就是在那看到你的。”
安宁指着下游的方向，语气有些兴奋。
海照月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这个角度能把全程，看不到她变成鲛人的形态才奇怪。
“……你不害怕吗？”海照月好奇地问。
这也是她一直想问的。
当初林夏可是直接被她直接吓晕过去，但安宁不仅不害怕，还一直想方设法想跟她交朋友。
安宁摇头，“这有什么害怕？不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吗？”
“高兴？”
“我说过的吧，你出现之后，我又开始相信有童话了。”安宁笑笑。
“你知道吗？在遇见你之前，我对这个t世界失望透顶。成人的世界是灰色的，充斥着虚伪、残忍、冲突、妥协、将就，但是他们试图告诉我，这才是生活本来的样子。纯粹、极致、五彩斑斓、天马行空、独角兽和人鱼、公主和王子……这些都是人类无聊的幻想，总有一天会被抛弃……”
“每当我画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妈总是会训斥我。她觉得我有病。只有安康会无条件地喜欢所有我笔下的东西。”
说到安康，她顿了顿。
“其实，我有一个很幼稚的想法。我总在想，如果人鱼是真的，是不是其他所有我们人类以为是幻想的东西，都可能真实地存在呢？”
“比如，死亡并不是人生的终点，因为灵魂永生？”
她转头看向海照月，阳光透过树的缝隙洒在她的脸上，斑驳的金光映衬着雪白的脸颊，美得近乎虚幻。
海照月摇摇头，“不知道。”
安宁又问，“那你相信有灵魂吗？”
海照月继续摇头。
她现在连死亡都没搞懂，谈灵魂简直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
安宁抓起脚边一颗卵石，扔进水潭。
卵石瞬间没入水中，发出“咚”的一声响。
或许是这个话题太沉重，又或许跟海照月这种一问三不知的人聊这些太无趣，安宁沉默片刻，换了个问题，“你们鲛人唱歌也很好听吗？你知道的，传说中无论是人鱼还是海妖，都被提到过有一副天使吻过的嗓子。”
“嗯……大部分是的……”海照月保守回答。
安宁向她投来充满希冀的眼光。
“我……我就是那个小部分……”海照月不好意思，“听我唱过歌的人最后都会让我闭嘴。”
安宁轻笑出声，仿佛她说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海照月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现在已经能够坦然接受并说出自己唱歌不好听这件事。因为她发现在陆地上，根本没人在乎她唱歌是否好听，更不会因为她唱歌不好听就把她当做异类。
安宁笑完，又出神地盯着水面发呆。
过了一会，她突然转过来看她，问，“那你想听我唱歌吗？”
“好啊。”
海照月不知道安宁为什么心血来潮想唱歌，她知道安宁今天心情不好，但她嘴笨，不会开导人，那当个忠实的听众也是好的。
她可以无条件支持她做想做的任何事。
安宁清了清嗓子，轻轻唱了起来。
“累了照惯例努力清醒着
也照惯例想你了
好怕一放心睡了
心跳在梦中不听话的就停止了
听着呼吸像浪潮拍动着
越美丽越让我忐忑
我还能珍惜什么
如果我连自己的脉搏都难掌握
……”
一开始，海照月在一旁认真欣赏。
但听着听着，她突然觉得这首歌的歌词十分怪异，曲调也很伤感，整首曲子都弥漫着不祥的预兆，听得她不自觉开始心悸。
她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安宁，这首歌听起来怪怪的，换一首吧……”
被打断后，安宁停了下来。
但她也没再唱其他的，而是自言自语道，“听说人的一生会经历三次死亡。第一次是□□上的死亡，心跳停止就意味着生命的逝去；第二次是社会关系的死亡，举行葬礼时，亲朋好友围在一起纪念逝者，共同承认他已经离去；第三次是真正的消亡，那就是世界上不再有人记得他，他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转头看向海照月，认真地问，“如果有一天我死去，彻底变成了回忆，你会把我忘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