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我活不过18岁
听到安宁的问题,海照月吓了一跳。
之前，安宁就经常会问些类似的问题，但过后总是会解释自己在开玩笑,因此，这次，海照月反射性地去看安宁的侧脸,试图寻找她在开玩笑的痕迹。
但是没有。
安宁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似乎正等着她的答案。
海照月不安地绞紧双手，拉开嘴角强装微笑说,“安宁你别总开这样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玩,我会当真的！”
紧绷的声线暴露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祈求。
安宁却无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医生说过,我活不过18岁。”
“我出生时不足月，心脏先天残缺，我爸妈花了很多钱硬把我的命保了下来。从小到大，我像个见不得光的小偷，每天都要从死神那里偷一点时间来茍活。现在好了,死神终于要醒了。”
“不过没关系,我本来早就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不是吗？既然这么辛苦,为什么还要挣扎活着呢？”
说到后来，她已经近乎在自言自语。
海照月看着安宁一张一合的嘴唇，明明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却怎么也理解不了是什么意思。
阳光更加炽热。
还是初夏,蝉鸣声却已经开始声嘶力竭。
安宁清冷的声音融入嗞嗞的蝉鸣中，海照月的脑海一阵眩晕,最后耳边只剩一片嗡鸣。
那一瞬间，她突然想起很多之前被她忽视的片段，那些怪异的、琐碎的细节，一帧帧拼出一个她不愿意相信的事实——安宁可能真的会死，很快！
就像妮妮那样，从一只活蹦乱跳的猫咪，变成一具冰冷的、没有温度的身体，最后又变成一个小小的盒子静静地埋在地底。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自她心脏处蔓延，她抑制不住地轻轻颤抖，“不……不可能，你不是说你只是身体不好，需要休养？一定还有什么其他办法能治好你的病的，对不对？”
海照月拉住安宁的手，近乎哀求地看着她。
这个消息像一枚炸弹，在她脑中猝不及防被引爆，炸得她脑中一时间有无数画面在飞。
一会出现安宁教她画画的场景，一会出现村民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说死掉的明星“可惜”，一会又出现周娜的女儿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问周娜“妮妮去哪了”……
她在这狂风骤雨般的碎片中努力攫取着能够挽救安宁的方法。
最后，画面定格在刚刚安宁父女俩吵架的时候，安父说的那句话。
——你回不回去？
“……对了！你爸爸！你爸爸是来接你去治病的，对不对？”海照月像发现了新大陆般兴奋。
只是安宁显然对此无甚期待。
“算是吧。”她扯了扯嘴角，笑容里有几分讥讽。
这抹笑海照月看明白了。
“……你不想治？为什么？”她不可置信。
安宁沉默片刻，“……因为，我突然找不到我活着的意义了。”
海照月愣了。
活着的意义？
活着……难道不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吗？
活着需要什么意义？
但在这瞬间，她突然想起了她的族人。
想起了那个黑洞洞的深渊，那里吞噬了无数鲛人。
理论上，鲛人拥有无尽的生命。
除非，他们对活着感到厌倦，这对于鲛人来说就是生命的终结。
那些选择长眠的族人，包括她妈妈，也像此刻的安宁这样吗？
她仿佛看到安宁站在深渊的入口，正要闭眼下坠。
不行！
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她得拉住她！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她眼前坠落。
“怎么会没有意义！你周围有很多关心你的人！你要是死了，你的爸爸妈妈会很伤心的！还有那个你喜欢的人！还有……我……”
“我的爸爸妈妈？”安宁轻笑，“也许我死了对他们来说才是解脱吧。如果我死了，我妈可以不用再过得提心吊胆，我爸可以光明正大地培养他理想中的继承人。”
“我没有可以继承企业的健康身体，更没有任何商业上的才能。对于他们来说，我不过是个累赘。”
海照月拼命摇头。
怎么会有爸爸妈妈不在乎孩子呢？
她直觉安宁说的是不对的，但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话反驳她。
“至于你……”
安宁看着海照月，温柔地笑了笑，继续道，“月月，你知道吗？我觉得我这一辈子活得虚假又失败。为了当一个合格的女儿，我抛弃了自己，乖巧地顺从爸爸妈妈所有的指令。不能出去玩、不可以吃垃圾食品、不要结交乱七八糟的朋友、不能跟爸爸妈妈顶嘴……我都做得很好，好到我再想顺着心意做回自己都会被指责在发疯。他们要的不是一个女儿，他们要的是一只关在笼子的鸟，一只听话t的宠物。至于是不是我？没有关系。”
“而你，是我虚伪的生活中唯一一点真实。我很庆幸那天我鼓起勇气托人送给你那束玫瑰。我不是贪心的人，我已经很满足了。”
海照月听完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