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初生第十章自心同归（二）
楚司远直勾勾目视着那扇铁门，仿佛要把它看穿似的，那门只是虚掩着，他却不能靠近。里面的几人正在救他楚家唯一的嫡子，不让他接近半步令医者分心。
他后悔了，后悔命人取来了医具，任由那魔女施救。他怎会相信这些人的鬼话，认定唯有她能救他儿子？他怎能放心那个牧家的女子！
他命人绑回她，囚禁她，逼她嫁给自己的儿子，还陷害儿子服下药强行占有她。他不相信儿子在神志不清醒的时分，还能为保住心爱之人的清白自绝经脉，也绝不相信儿子能在她手上活过来。她心知他是害了她爹娘的仇人，任谁都不可能对一个仇人的儿子心怀善意，楚司远只怕再过几刻，那女子会怀着暗喜的笑意宣布他儿子的死讯。
他没有别的办法，身旁几人死死盯着他，他不得轻举妄动。
先前还在外人面前维护他的楚家大统领，此时也似站到了对方那一边，楚克凡面具下的凝视，似从深渊而来，对他造成的此番局面怀有深深的疑惑和怨恨。那是自然——他对楚克凡的心情了如指掌，这敌我难辨的神秘男人，是在恨他有所隐瞒，避重就轻，引诱他紧要关头改了立场。
楚司远哼道：“大统领，光用眼神可杀不死我。”
楚克凡冷言：“楚宗主，你难道不该解释一下，事情为何会发展成这样吗？”
楚司远蓦地笑了，“解释？只怕雪宗主听不得。”他余光瞥着另一旁防着他的两人，年轻人的眉间拧着几分凶意，他身旁抓着大刀的老汉，不由分说地就将刀尖对准了他的下颚。
“老子最恨别人废话，你不说也好，我先送你这老贼上路！”
雪湘若按住他胳膊。
“楚宗主，你自己的儿子为何变成这样，你自己心知肚明！楚曦然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可怜他有你这样一个父亲，枉顾宗族颜面使出这般下三滥的手段。你不光毁了他的前程，还陷他于不义，害人终害己，若是他活不过今日，这就是你自己作的孽！”
“雪家小子，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连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与我从前又有什么不同？不对，你还不如我，你一个走火入魔之徒，雪家枪都拿不起来了吧？”
不能上当！雪湘若眼里聚着怒意，死死压住胸中燃起的怒火，这老贼加害他心爱之人不成，还不醒悟自己的罪孽，这般挑衅，定是故意激怒他，想害他犯下戒律。
闻人达嚷道：“小雪公子！别听他啰嗦，让我砍死他！”
雪湘若悄声道：“阿达，不可胡来。这里是楚家的地盘，他到底是楚家宗主，你若杀了他，莫说疆域使不会放过你，恐怕明日你都走不出这邧问城......”
楚司远猜得出来，他们在细声嘀咕什么，越是这种时候，他越不怕来个两败俱伤。事情发展虽不如他所料，但他没什么好怕的，他只需一死，便能重新掌握住整个局势。这一死极为讲究，要能保住楚家一族的颜面，又能把这些个他恨之入骨的人，拖来为他陪葬！
大统领如愿以偿，听得了他绑走墨铸夫妇的往事，对此他无可辩驳，无需辩驳，他不怕被揭发，事情过去许多年了，人已不在，得到了真相又当如何？那两个人脱离了宗族身份，自贬为江湖人士，又有谁会因两个江湖闲人，来追究他这堂堂楚家宗主的罪责呢？死后，他仍是使楚家盛极一时的先主，功过自有后人记载，这等轶事在坊间传个十天半月再无人会记得。
这一晚过后，楚家宗主身亡，世人们又会如何看待今夜之事呢？届时，世人议论不休的，定是雪家这个受万人诟病的小子：
雪家宗主不顾宗族规矩与身份之仪，因情生恨，擅闯他族，心魔发作，深陷狂暴，为抢夺心悦的女子，谋害楚家宗主与少主，犯下杀孽之罪！
——这便是他要的结果。
世人皆知，是他楚家先放下旧怨，主动与牧家言和。提亲之事昭然在前，众人皆明了他楚家少主对墨铸主人的情谊，倘若贵为楚家宗主的他，被雪家这位心志不稳的狂魔所杀，事后他们拿出万般理由，也断无可能使世人信服。
世人不知，他暗地里作下盘算，费心构陷雪家后生，亦是为复仇。若非这自不量力的小子不能安分待在宁都，往日之事断不会被牵扯出来，宫丞不必死，高文全不必死，他精心编织的美梦不会被人活活拆破。
是他们的到来碎了他的美梦，令楚家陷入堪忧之境地，枉费他劳心经营数十载！
宗主身份之下，作为一个普通之人的楚司远，早就对这一切感到厌倦了。这么多年来，苦苦支撑着他的是一个亦真亦幻的美梦，那美梦只存在于他一人心中，从不给旁人闯入。
他老了，他累了，他多么想在那个时候，就撒手不管这一切身后事，追随他心爱的女子一同死去。楚家的重担压在他身上太久，压得他无法再继续喘息，就让他借用这最后一日的宗主名头，凭一人力挽这波狂澜——
从哪里开始的，就让它在哪里毁灭吧！
“姓雪的小子，为护自己人你敢私闯我楚家地界，我本敬你有几分胆识，现在看来，你就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是个心口不一的小儿。你口口声声说那丫头是你的青梅竹马，与你有婚约在先，可明知抢走了她的人就在你面前，你却连我一根毫毛都不敢动，受了欺负还不敢还手！”
“楚司远，你少激我！”
“哼，连今夜发生了何事你都不敢细问！我倒要老实告诉你了，你以为我只锁了他二人在这密室里吗？我给他们下了两仪生花散......”
“你住口！”雪湘若双眼血红。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有药性催逼，雪宗主不妨考虑清楚了，你那门婚约还作数吗？”
“你休要挑拨，楚曦然自绝经脉，便是誓死都不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