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担心小雪公子撑不到你们赶来的时候呢。真是没想到,他想要活下去的意志这么强烈,若是换做从前,我决不敢相信他能等到这一日。也或许,是被白露那古怪的法子拖了下来。这个白露啊,只要一有功夫,就在小雪公子耳旁念什么咒。”
“白露师兄竟还有这等妙招,他念得什么咒?”
小姑娘竟信以为真了,清明尴尬一笑,“这,我哪里清楚......”他当然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却是不敢把白露念叨的话讲出来。
记得白露曾受到过一次严重的创伤,从那次险情中挺过来后,他就发掘出了在伤者恶化或处于弥留之际,尽量拖延住神识不至消散的诀窍。其中以伤者最为珍视之人的动向作为挽留是最佳的选择。白露念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只为能让雪湘若听见,对将来生出些期盼。
“总而言之,就是捡些他爱听的,令他撑下去。”
牧梓澄若有所思:“这便有用?实在不可思议。”
“你若好奇,不妨去问白......”清明窃笑着,余光瞟见一袭轻飘飘的白影,从回廊拐角处现出了身。本该躺在床榻上的年轻人,不知何时起了身,依旧是卧床时的单薄衣衫,何事用得着这般情急?白影见到他们三人,稍稍愣住瞬余,便径直朝他身旁的女子扑来,大有不顾一切的架势。
清明话到一半突然顿住,视线忽地飘往了身后,还露出一脸防备之色,无不使牧梓澄感到奇怪。谁料她刚一转身,就撞进了什么人的怀里,她不经意地发出小小一声惊呼,那人却将她紧紧环抱,她连看清对方面庞的余地都没有。
清明和闻人达惊得大气不敢喘一声,可见雪湘若来时的眼神,没有不祥的色泽泛在其中,好歹放下心来。想来他情急,只是因为发现了在意之人的到来。
是这熟悉的药草味——雪湘若闭着眼,脸上露出柔和安宁的神情,自顾自地沉浸在怀中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奇特的药草味中,这是她常年浸泡在药房中的熏染,是他能辨识出的独特气味。
湘若哥哥——牧梓澄在心中默喊,却不敢出声,她几乎确定来人就是他,她就是能感觉的出来。对了,年幼时他就是这般,每回久别重逢后,都要先将她紧紧裹在怀里,可是,他分明不再是那个少年了,他的态度怎会大变。他抱得用力,以至她的呼吸都快被憋住了。
“真的是你,澄儿......”
雪湘若久久呢喃,通过真实的温度和触感,确信眼前不是迷梦。他沉醉在自己的温情中,毫不避讳旁人的眼光。千万不能放手——他告诉自己,只要稍稍一松手,怀中之人就会变成虚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次,他不想失去,要牢牢抓紧!
雪湘若迟迟不松开怀抱,超过了年幼时的旧例,牧梓澄忽然意识到这情形不寻常,一阵不自在的滚烫涌上了脸颊,“湘、湘若哥哥!你,你先放开我......”
越想要挣脱,却被抱得更紧。
雪湘若不断沉吟着:“不,我不放,就不放,休想!我再也不会放开你!”
牧梓澄心中一颤,羞怯越是遮掩不住:“有人,看着呢。”
雪湘若方才想起另外两个人影,擡起眼来,左右一瞥,便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喜欢看,就让他们看着。”
一向对儿女情事毫无念想的闻人达听到此言,都不免偷乐了起来,意会到清明递来的眼色,他捂着嘴随清明一同走开,边走还不忘戏谑道:“走咯走咯,没人咯——”
二人头也不回,真就走了。
牧梓澄嘟囔起来:“没人也先放开我,都退婚了......”
“小不点记我仇了?”那熟悉的人仿佛回来了。
“记得很。”
“那才好,得记我一辈子才行。”
“谁要记你一辈子。”
“信物在你手上是不是?你亲自接下了,还想反悔?”
牧梓澄一时哑口无言,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摸到雪湘若衣衫单薄,似是连外袍都没有披上一件,催促道:“快去加衣。天还冷,你的伤还没好透,会冻着的。”
雪湘若纹丝不动,顺嘴道:“就是,冷得要死了,得让我再多抱一会......”
终于肯定,这次不是在做梦,怀抱中真切的温度,耳边萦绕的轻言细语,是在梦中感受不到的,听不见的。剑入心口的那一瞬间,雪湘若所剩无几的防线就已被击溃,那一剑刺破了他的伪装,穿透了他的犹豫,直中他的心事。
经由大梦辗转醒来,眼下真切的触碰,却比梦境还显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