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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阳初生 第六章 破釜沉舟(二)(1 / 2)

东阳初生第六章破釜沉舟(二)

又迎来一日清晨,牧梓澄从铸炼室的石床上醒来。她许久未如这一夜般睡得香甜了。历经两月的钻研,终于昨日,给她琢磨透了这冰石的冶炼之法,得此要领,即是宣告了此次闭关的结束。

铸炼室里冬暖夏凉,她在这里小住的一段时日,忽略了细观时节的变化,她忘了披上厚厚的外袍就走出了室外,冷不防受了一顿哆嗦,这才发现树林间的雪融了。两个多月以前,于大雪纷飞的时节回到旗德,一转眼便到了雪融的时节。回到墨铸后整整两个月,她都在后山的铸炼室中闭关不出,不曾留意到日子流逝得如此之快。

枯树干上,散漫地抽出了新枝条,虫鸟的鸣叫将要复苏,等到阵阵春雷响过,一切形式的生命都将迎来新生。

牧梓澄回到石室,兜上厚披风把自己裹好,再将石桌上凌乱的纸张收拾妥当,最后清点了一番留下来的、整齐抄好的笔记,悉数纳入到一张羊皮套里卷了起来,拎着它出了石室。

她将铸炼室锁好,下了后山。

回到山坡下的药庐里,还没放下多日来苦心钻研的成果,她便先去寻了闻人达。两日前,闻人达为她送食,她就察觉出了这老侄儿的异样,他欲言又止、光是暗自着急的举止,想来是接到了外来的消息。自闭关那日,她就给闻人达下了令,不准因任何事在闭关期间干扰她,闻人达定是担心受她呵斥,才将事情好不容易压在心中。

可这老小子哪能憋得住事,再憋,怕是要憋出毛病来了。

见她自行从后山下来,闻人达又喜又急。

“小姑姑,你、你可是出关了?”

牧梓澄扬起了那羊皮套子,回道:“要紧的问题琢磨透了,就待日后问师父要来更多的冰石了。阿达,你心神不宁的,究竟出了什么事?”

“对对对,出大事了!还是小姑姑眼尖......”闻人达让她稍事等候,自己手忙脚乱地在架子上翻找了好一阵子,才终于找来了他想要呈给牧梓澄看的信条,“喏,这是清明那小子传来的信,小姑姑还是自己看吧!”

这张字条都快被闻人达揉烂了,牧梓澄搓开纸条,默念了起来。清明信上写着,雪湘若重伤奄奄一息,异乡医师均不敢冒险救治,希望她能前去邧问!

咯噔一下,手里的所获忽然变轻了。

随即,牧梓澄又冷静了下来——不是早就料想到了会有这一日么?离开那日,雪湘若亲口起誓,要亲手为父母报仇雪恨,为此,他可以舍弃掉雪家宗主的身份,舍弃他在重禹境活下去的资格,舍弃他前路一片昏暗的性命......

这么多日以来,她只一心钻研铸术,不闻外界之事,不知雪湘若可有寻到了仇家,为爹娘报了仇,但凭清明送来这一信,事情看似还没有发展到她设想过的,最坏的地步。

牧梓澄沉吟不语,闻人达心里不免更急:“小姑姑!还等什么?”

牧梓澄反问:“怎么,你急着是要去做什么?”

闻人达两眼瞪得老大:“小姑姑不准备出发么?”

“出发,去哪里?”

“去邧问呐!这信上写得明明白白,小雪公子都快活不成了呀,小姑姑不去救他,还有谁能救他?小姑姑就不着急么!”

“这都过了好些日,难保他还有救......”

“信才到两日!小姑姑要是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定急得不成样子,我寻思着今日你若再不出来,就算受责罚,我也要告诉你的!我还替小姑姑回了信,让清明想办法,帮小雪公子多熬几日呢!”

牧梓澄长叹了一声:“你还自作主张了。”

“小姑姑!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小雪公子!他是生是死,你都不关心了么?”闻人达急得快要哭了出来,牧梓澄想要安抚他,他却噘着嘴,生起了气来。

她又何尝不担心呢?可是,生死由命啊,他不一定想要活下来。

她记忆中的雪家哥哥,曾是意气风发,茍且一命活得生不如死,是折了他的尊严。她没能早些懂他这分心思,执着相救,却并非遂了他的心愿。现在她懂了,成全他,对他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又不知是不是机缘,闻人达先行应下了此事,去一趟邧问也无不可,哪怕是最后一面......一想到雪湘若恐怕撑不到她去的那日,心中就冒出一丝丝遗憾。

但心中的决心不改,与自己的约定,她要履行到底。

“既然你都答应了,那便待我收拾......”

“我就知道小姑姑不会见死不救的!”话没说完,闻人达就立即变了副神情,“我都替小姑姑收拾妥当了!对了,说是山下还有人来接应,但愿别让人家等久了。”

牧梓澄苦笑着,这老小子趁她不在,早就把出山之事安排妥当了。她回到自己的房中,行装都整理好在了榻上,她检查了一番,无不妥,倒是不必费闻人达多少心思,全是纯白的素衣。

忽然,她记起了必须要带上的一物。

她拉开抽屉,取出那雕刻得大方的木首饰盒,盯着其中盛放着的,之后从未用过的簪子,小小的出了会儿神。许多误会,可谓全是源自这支玉簪,既已打算了断,还留着这旧物做什么?

前边就快要出墨铸密林了。闻人达忽地纵身跃到牧梓澄之前,止住她要往前的步伐。

“怎么了?”牧梓澄不解其意。

“嘘——”闻人达伸了食指比在嘴尖,侧耳细听,听见林外不远处好似有打斗的声音,右手已摸上了刀柄。不知外头出了什么状况,他压低了身子,护着牧梓澄隐在密林之间,慢慢向林外挪去。

远远见林子外边,停着一架马车。

打斗声从另一头传来,看打扮,是一群江湖武人起了争斗。一对多,被一群人围在中央的是一个着深紫色衣衫的女子,不知她怎得招惹上了这么一大帮子人,牧梓澄不免为她捏了把汗。她肘肘闻人达,促他上前为那姑娘解围,闻人达却捂着嘴偷笑,“不必不必,那些家伙打不过那女娃娃。”

论武识,岂会有闻人达看走眼的时候?牧梓澄只好默不作声地守在暗处,才将视线移回到打斗的人群身上,却发现女子周围,人已倒下了一大片!再费一盏茶的功夫,余下健全的、挣扎着又从地上爬起来的伙计们,全被那紫衣女子收拾得再也起不了身。他们嘴里吼叫着怒骂着,却痛得一个个在泥地上狰狞。

女子出手快又狠,放倒这群人后,像个没事人一般,大气都不喘一声。女子扫视周围一圈,确认这群伤残之人无法在短时间内再来偷袭,跃身回到马车旁。原来这驾马车是她的所有物,感情是她孤身一人驾车至此,遇到了毛贼的袭击。

她方才拔出的剑还未收起,双脚一落地,便又擡起手,用剑尖指着林子的暗处。

“看够了吧?出来!”她面朝林子中喊去,竟早就发现了躲藏的两人。

女子冷峻如严霜的语气比她手上的剑还要锋锐,两人被她这一嗓子吓得反应不及,连闻人达都没能预料到她这般警觉。两人从小灌木旁站起了身,闻人达讨好似的,朝着那女子说道:“女侠,我们不是坏人,小心些你的剑,可别吓着我小姑姑啰。”

迎面好生一看,这紫衫女子面容生得极美,绝不输于被世人称为天下第一美人的秋家宗主。女子眼神凌厉,举止毫不拖泥带水,可谓飒爽至极,虽无一丝温婉的气息,但其气质别有一番味道,光是这般英姿就令人无法侧目。

女子并未放下手持之剑,眯起眼来打量着窥视她的两个人:一个负刀老汉,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人对的上,但有一点与师兄的描述不符,师兄说那墨铸主人平日里爱穿青衣,这姑娘全身素白,似乎又是对不上。

她愣着,盯着对面两人好一阵子,忽地记起一事——听闻新医圣是为祖父守孝三年而回绝了楚家的亲事,所谓白衣戴孝,应当错不了,这便是墨铸主人了。

噌得一声,剑入了鞘。女子抱拳道:“失礼了。二位,是墨铸主人和闻人先生吧?”

见女子识得他们,闻人达乐滋滋地回道:“正是、正是!”

他正好奇这女子为何会认得他们,牧梓澄先行点出了对方的来头,“是茶苑的秋分师姐么?”女子微微颔首,目光还是照样寒冷刺人。闻人达顿感意外,牧梓澄在他耳边窃语,“听霜姐姐提起过她这位师姐,果然就跟她形容的一模一样......”

秋分似是没听见这低声窃语,示意道:“既然已接到二位,那就上马车吧。”

“等等。”牧梓澄望了望那一堆还趴在地上呜咽的男人们,转而又向秋分道,“秋分师姐,为何与那些人起了冲突?”

秋分斜了他们一眼,冷冷答道:“这些家伙是来墨铸找麻烦的,就该好生教训一番。”她见牧梓澄面露疑色,又补充,“牧姑娘不知情?自你回了墨铸后,北境就开始盛传,你以邪魔之术治好了走火入魔的雪家宗主,他们就是来讨伐你这个新医圣的,却苦苦摸不着闯入墨铸的门路。”

“什么!想打墨铸的主意!”闻人达一听便来了气,抄起刀子就想上前去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