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看向他的目光里,没有一丝担惊他心魔发作的异色,那救回了他一命的人,不但挽救了他的躯壳,还令他失而复得了做回普通人的机会!他好想为他武断的旧念道歉——那认定医治心魔是痴人说梦的旧念......
可是,他不该,身为人子,他理当要掘出真相,替爹娘伸冤,在他做到这一事之前,普通的生活不是他该期盼的,他失而复得的性命就是为此而生,前路再艰险,他也不可能置身事外。不错,前路艰险,他更不能再打扰她的人生,为她招来祸事!
“我意已决,不留遗憾。”
“好!既得小雪公子此言,我们定会竭尽所能,助你早日替亡人讨回公道。”
“太好了!终于可以抓到那个坏人了!”闻人达比雪湘若还要高兴。
清明又道:“大概两三日后,领头人抵达昭临界内,为做准备,我们需明日动身出发,先去城郊驿馆。时间紧迫,委屈了小雪公子刚到,又要奔波了。”
“这不算什么,这一日我等了许久。”
“抓坏人,怎么能少了我?我也要与你们一同去!”
清明知闻人达就是手痒痒,想找人打架,可这次行动得潜伏在暗处,闻人达惯常一惊一乍,容易惹出岔子,清明不好当面拆他的台,好意游说:“杀鸡岂用牛刀?以老爷子这好身手去收拾那群小贼,没劲!还不如留在这里,与你小姑姑作伴,你不是许久未见她,盼得急么?”
闻人达辩称:“留下霜丫头陪她就成了!霜丫头那花拳绣腿,连她自己都顾不上,出去打打杀杀太危险了,还是让我去更有用,小雪公子说是不是——对咯,霜丫头上楼叫人半天了,怎么还没下来,我这都来了一夜了,竟没跟小姑姑说上一句话!”
“是啊,她平日不会起这么晚,奇怪。”清明也纳闷。
“许是那个叫棠梨的姑娘就要辞别了,她不舍吧。”
清明对雪湘若这番圆说没有生疑:“这两人还真是,不打不相识。那位棠梨姑娘,是桃落谷毒师的弟子,我们在桃落谷外寻药时遇上了她,她非缠着澄儿比试,一直跟来了昭临。听澄儿说,能尽早调制出救你的药,也有棠梨姑娘的一份功劳。”
“这么说,我还得好好谢她一番。”
说完楼上传来了脚步声。
闻人达心急,奔去楼梯间,三个姑娘整好落了梯,用不着多想,他就捧住了小姑姑的脸。自己庐山分别后,他整日在山间乐得清闲,不愁山珍美味,没想到小姑姑来了城里,住在自家医馆,反而清瘦了不少,他只心疼地咒骂:“这帮孙子,敢亏待你!我去找他们算账......”
霜降劝道:“前辈别闹,为早日炼出药来,她哪里分得清昼夜!”
棠梨忍不住发笑。这老汉就是牧梓澄那差了个辈分的老侄儿,喜欢缠着别人切磋功夫,喜欢美食佳酿。粗看他是颇有顽劣之态,但棠梨很是羡慕牧梓澄,能有这样一人不问青红皂白替她撑腰,去到哪里腰杆都不必弯。
老汉一直围绕在牧梓澄身侧,棠梨本想应是换作那雪家宗主对她期盼不已才是,可他只与牧梓澄简单致了意,一点多余的举动都没有,还客气道:“此番有劳棠梨姑相助了。没想到世间真有奇药能助我克制心魔,我曾以为此举是痴人说梦,如今捡回条命,又得老前辈指点,我竟有幸还拾回些功夫,这一切多亏了澄儿你锲而不舍。”
他投来的感激不乏真诚,但棠梨在他眼中怎么都找寻不到,昨日那股爱怜之意。
牧梓澄似也因此拘谨了起来:“你无事便好......也算不上好,这药终究没法根除心魔,克制魔性的药力,仅能维系十五日,若想平安无虞,你这一生怕是都不能断了药。”
雪湘若回得轻巧:“能捡回一命何其幸运?你做得够多了,莫说是服药,就是再受些罪,能换足够的时日,能换重拾武力,我还有什么好奢求的?”
牧梓澄没再作声,原本万分期盼他下山安然归来,没想到再见同时宣告着她使命已尽,他似铁了心只想讨回公道,她亦达成了当初所愿。她没什么可做的了,唯一的选择只是余下坦荡的医患之情,就此分道扬镳......喜悦被离愁所覆,她忽地就无言了。
两人之间怎这般生疏了——棠梨在旁疑惑不解。昨夜看似情不自已,今日止乎于礼,只一夜,雪家宗主神情中的顾盼之意荡然无存,她看不透雪湘若这人,年纪轻轻心思如水,还不如楚家少主将事事言明的作风呢!
还有一事令棠梨惴惴不安:牧梓澄不惜以血炼药,付出如此真心,却根本换不来对方多念她一好。若不劝,只怕她会痴痴继续下去。伤害自己的事,棠梨绝不赞同,她越想越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