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地想，当是清明师兄不如从前，对苑主之命言听计从了。
清明轻扣宅门，霜降听出其中有特殊的节律。半晌有人从里面打开了半截门，灯火昏黄中，霜降见到一张微圆的脸，半曝在光亮与阴影之中，粗看上去是个三四十岁之间的红脸汉子。那汉子看样子早就料到了清明要来，但瞧见熟人身后跟着另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略微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即便已是透露了一处暗桩的隐匿居所，清明仍是嘱咐霜降在外边等候片刻，红脸汉子领着清明进了宅子去，不出一盏茶的功夫，清明就再次走了出来。
霜降问道：“师兄这就办好事了？白露师兄可有传信说来，谁是那买凶之人？”
清明脸色阴晴不明：“白露说已探查到那人身份，只是此事牵扯重大，不便在信里细说。过些日子，他与秋分直接来昭临与我们汇合。”
“白露师兄还真会卖关子——欸，秋分师姐怎么会同他在一起？”
“你也觉得奇怪？”
霜降眨了眨眼睛，回道：“那日我缠着白露师兄帮我悄悄取走拳套，被苑主撞见，苑主竟然没有责罚我们，只命我事后若得线索，要白露师兄负责去追查。若依苑主的性子，这样的事应是尽量保密为好，再说探查消息这等事，哪里用得着秋分师姐......”
清明不等她说完，便开口道：“秋分定是奉苑主之命而去的。”
霜降面露讶异：“苑主派去的？师兄从刚才起，神色就有些不大对劲，是想到什么了？”
“你是知晓秋分的性子的，若无苑主之命，谁人支使得动她。既然她是苑主派去的，苑主定是知晓了要紧的消息。你从前就不相信苑主与小寒的死有关系，这样看来，他就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线索，要去追究此事......苑主真的，是无辜的么......”
说着说着，清明的眼神不知飘向了何处，霜降只觉得他的眼底比周遭的夜还要深邃，幽远。
霜降惊觉，他这几年来与苑主之间的嫌隙渐深，不单纯是源于他猜测小寒是为苑主设计所害，而是他心里仍然深爱着那一人，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浓，换了任何猜忌的对象，这份愤意都不会变化，只因为这猜疑的目标是苑主，他心中更是意难平。不止与苑主疏离，更是与整个茶苑都疏远了，苑主命他前去守护墨铸主人，或许也是无奈之举。
在这一刻，眼看着清明对苑主的执意揣测似乎松动了些许，霜降感到欣慰，却不免沮丧。
清明神色缥缈，霜降迟迟未敢出声，也在心里仔细琢磨他说的。
她同意他那番推测。白露只身潜入景阳应有一段时日了，在师兄弟中他的武功也是极为高明的，连白露师兄都无法轻易得手的任务，若非在苑主眼里极为要紧，又遇上了困难之处，怎需旁人相助。秋分师姐的功夫在茶苑弟子中仅次于清明师兄，苑主派她去景阳相助，必定事出有因。怪不得白露师兄说事关重大，要当面才能说得清楚，事关重大——或许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
忽而，清明语调一转：“要定论此事，为时过早，一切等白露来了再说，暂且忘了它罢。来，我带你去见一人。”说着，他自行推开了糟坊的朱门，招呼霜降跟来。
霜降迟疑道：“此处不是师兄座下的眼线居所么，让我进去合适么？”
清明轻笑：“无妨，这线人非我一人座下。倒是你什么时候如此守规矩了？我看你也太过尊崇苑主之命了，即便是生身父母也未必所言全对，还说自己不是个孩子。”
霜降撅起了嘴，故作一脸愁云，暗自在心里抱怨师兄还是拿她当小孩看待。她跟着清明进了糟坊，穿过一处小月门来到偏院，院里有一间卧房，屋内有烛火闪烁，有人在等待着他们。
清明也不客气，兀自推开房门，房内背对着他们，立着一个男子，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身深色劲装，不及清明这般高但同样肩背宽阔。估摸着他是等得久了，坐立难安，才背着两手在房中不停转悠着，听见开门的动静，他猝然转过了身来，刚瞥见高壮男子身后的姑娘，就抢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