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窥幽第五章冰窟续命（一）
咚咚......咚咚......
心跳声，是她好熟悉的节律。不是娘亲的，是耍得累了时，经常伴着她入眠的人的。这感觉多么令人怀念，让人放松，放肆酣睡，好不安心。
这心跳声，令年幼的她入睡，令现在的她惊醒！
她发现自己正趴在雪湘若的心口上。脑中尚且残留着一丝晕眩感，身下不似坚硬的土石，有什么东西压着她的脑袋。她支起身来，见雪湘若的一只手从她脑后垂落下来，她这才想起两人一同滑落山谷时，他紧紧护住了她。她身上除了些擦破的皮外伤，并无大碍，可是躺在她身下的男子，一身衣衫都被山石刮花了，她发现他脑后有处阴影，用手一沾，是一抹血渍。
滚落山谷时，他定是磕破了头，这才使得他至今还未苏醒。
常年习惯随身携带的医师用具派上了用处，她将他挪动，躺得更舒适些，替他清理了创口、包扎好，最紧要的后脑虽磕出了血，好在没有致命的危害。
收拾完了，她蹲在他身旁坐下，望着这昏睡不醒的人，一边心疼，一边心乱如麻。
自打与雪湘若重见后，已过了半年，他总是有意与她划清界限，出于什么原因让自幼十分亲昵的两人形同陌路，她一直弄不明白，她对雪湘若的印象，还停留在年少时的那些年头里。这半年来，她始终分不清在雪湘若心里，到底将她当成什么人，幼时的约定变成玩笑之说，她能够接受，只是雪湘若刻意回避的态度，让她感受到了深深的拒绝，他的态度发生了南辕北辙的变化，她曾一度认为，怕是连普通的兄妹情谊，他都不愿留下了。
可他偶尔显露出的呵护举止，总能让她陷入混乱：他不顾宗族情面，闯入晏家救她，他过分在意她为救他受了伤，她被怪老头掳走后，他担心得险些发狂，跌落山谷时，他本能地护着她......这些举动，到底算是什么呢？
姜天戎和伊一告诉过她的话，浮现在心中。她眼下似乎能做出一丝判断了，这一遭，她好似看清了几分自己的内心——还从未像现在离他如此近，在他身边苏醒过来的时候，那一刻的感觉，分明与年幼时对他的依赖与亲昵，是不同的东西。
他对她受到危害，对她鲜血的味道如此敏感，这一切会不会与他的内心有关？
越思索，越是不能放下伊一的那些胡言乱语——忽地一个激灵，让牧梓澄回过了神，连古怪的师父都看出了她的心念受到了侵扰，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她用力摇了摇头，想要把这些奇怪的念头甩出脑海。
也许是四面袭来的阵阵寒意，令她回到了眼下的处境中，她抱起了胳膊，抵御逐渐侵入周身的寒冷。四下黑暗，让她以为只不过是跌到了某处低谷，可他们不是滑落到某处山谷里，而是身处于洞xue中。这洞xue很是古怪，石壁上冰冰凉凉，外层结了厚厚的冰晶，由内而外渗透着寒意，这让她想起了远古时的冰芒石。
她来到他们跌落的洞口，擡头看去那像是一条裂缝，估摸着离地表不算太高，上层弥漫着雾气。看来林子里的雾气，源自冰窟里连年凝聚不散的水气。
洞口缝隙之上，仍是黑夜的模样，算起来他们昏睡不久，可她没有办法上得去这洞口，只能等雪湘若醒来后，再寻出路。
雪湘若微微睁开了眼，许久未好生合眼，这一觉倒是睡得深沉。后脑有阵痛，他抚摸着包扎好的脑勺，回想发生了什么——两人在平地上走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踩了空呢。他骤然坐起身，寻找牧梓澄在何处，这一猛然晃动让他瞬时眼冒金星。
背后传来咳嗽声，他拧着眉头往身后转去。
“湘若哥哥，你终于醒了......”
洞顶上方散落下来的暖光掉在他们头顶上，牧梓澄刚巧醒来，雪湘若见她抱着胳膊缩着一团，看似冻得不轻。他解下稍厚的外袍，顾不得上面零零碎碎的破口，给她围了上去。
“快穿上，你看起来受了凉。”
“不、这里这么冷，你留着自己御寒。”
“听话。你都冻咳了。”
“可你不冷么？”
“我不觉得冷。你看我睡了这么久不是也好端端的么？”
到底是习武之人身子骨强健些。牧梓澄只好接受了他的好意，这一夜下来，她感到寒气源源不断地侵入身体，此时虽多了一件外袍防寒，但情况似乎并未好转多少。她擡头看了看上方，天亮了，有阳光倾泻而来，比夜里多了几分暖意。再过几个时辰应该就到比试决出胜负的时候了，她不免有些担心他们能否及时赶上期限。
“有办法上去么？”
“让我瞧瞧......这里离洞口看似不远......可这儿光秃秃的、一株植物都没有生长，没有藤条可以借助攀爬......这洞窟的石壁有几分倾斜，兴许用轻功能够上得去，我来试试看......”
牧梓澄拉住他：“你要运功？”
雪湘若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不过，尝试只需片刻，若是及时停下应当不碍事。他回道：“放心，我只试一试，若有不妥，我自会停下。”
“那你当心。”
雪湘若吩咐牧梓澄离洞口远些，腾出空间。接下来他气沉丹田，一身气劲开始在身内流转，紧跟着，丹田内潜伏着的狂躁之气，也开始随之沿着经脉往上乱蹿。他离地跳起，脚踏洞窟微微倾斜的石壁，可才刚挨上那表面，就感到脚下生滑，他回转倾斜的身子安稳落地，险些因墙面的湿滑而撞上那头的石壁。
“不行，这墙面上结了冰，太滑。”雪湘若摸了摸那石壁的冰面，知晓以他的轻功，不足以踏冰面而上行。
“你的眼睛红了。”牧梓澄一时顾不上他所言，只担心这一运功会让他的状况变得糟糕。
运功之后气血上涌，雪湘若只觉得躁气烧心，在这冰窟窿里，他不仅感受不到一丝的寒意，反而额头生出细珠，得赶紧止住魔性。他静坐调息了片刻，再一睁开眼，满布的血色已经消散殆尽，不知为何在这冰窟里，平复地比平日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