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有悔第九章声东击西（四）
五羊师兄甩开了长袖，从床榻上站起身来，朝立在一旁的玄衣男子递了一眼，眉头依旧深锁。清明瞧着床榻上的少年人，身形凝固，始终保持盘坐的姿势，宛若巍然不动的石人。他眉目低垂，微睁着双眼，连眼眸上的睫毛都不见一丝丝的颤动，若不是事先探得他鼻息均匀，吐纳缓慢而绵长，一准会怀疑他是否还活着。
“小雪公子他这是？”闻人达追着五羊问，清明招呼他随五羊一同走出房去。
五羊师兄方才那张脸面，显然是没查出个名堂来。
门外，伊一见他们几人出来，也担心地凑上前来，问起雪公子状况。
五羊没有回应二人，问起清明：“你是说雪师弟他昨日还好端端的，今早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清明点头：“五羊师父也知道，那事之后，他都只在房中调息养性，中间不曾出过岔子。前几日他来找我，说是已经休养得差不多，要我随他一同去宣家登门致歉，我见他心神渐稳，也不便再耽搁赔罪之行，陪他走了一趟。宣家并未为难他，好歹文士们的性命得保，他脸色当时就舒畅了许多。归来，日日都在房中静坐，昨晚用膳时还一切如常，未见一点异常的苗头，我实在是想不出，这其中出了什么岔子，怎会一夜过后，他就变成这僵死之态？”
五羊摸了摸下巴，大概他之前是蓄了胡须，如今下巴上打理得光溜溜，在思索的时候还是难改旧习：“他这模样确实古怪得很，我还从未见过。既非心魔发作之后的耗竭之状，也并非陷入晕厥。看上去像是......像是被困在梦魇之中。”
“梦魇？”清明低声呢喃，他听说过——心魔发作之人若是陷入到了梦魇，便是落入了无穷无尽之境，大抵余生都会在这样的囚境中度过。雪湘若该不会就被困在那无尽轮回的噩梦之中了吧？可他尚怀疑惑，“他若是困在了梦魇，怎会表现得如此平静？五羊师父你说过，他的呼吸与脉象十分平稳，与普通入睡之人无异，依此看来，他现在的心境，应当较为安宁才对吧？”
“本是理当如此，可每一人的情形都不尽相似，不见得能够一概而论。雪师弟目前外元平稳，无需关照，我需要些时间找出缘由。劳烦阁下替我留意着他，若是心境有变还请立刻告知我。”
清明应下，五羊不多耽搁，步履匆匆朝正院走去。
少见五羊如此模样，大伙猜想雪湘若的情形怕是不妙。早些时候也请了些个大夫来，均是瞧不出雪湘若哪里有问题，现在就连他凤王山的五羊师兄一时间也没能道出个缘由，可见情形很是诡异。几人更是一点头绪都摸不到！
“五羊先生，真能找出来雪公子是怎么了吗？”伊一问道，她关注雪湘若的状况更甚这几人。
清明知她心意，只能安慰道：“多等等吧。”他想，五羊师父阅历丰富，见闻广博，他既说只需要些时间，应是心里有数能找出根源所在。
清明清楚，这般想亦不过是安慰自己。可眼下他是阁中唯一能顶住事的人，他怎可表露出一丝慌张？雪湘若的状况已然超乎了他的意料，他另有一层烦恼，要如何将这件事与不日便要回来的人说得清楚呢......
西北的高空中，惊现一朵红云，清明的心绪随之揪起，捏紧了拳头。他一见，便知那是出自茶苑的求援信号！乱中又添新乱，他赶忙叫住闻人达，嘱托道：“老爷子！我有急事要出去，小雪公子，你替我好生看着！”
“这么着急！你是要去......”
“情况紧急，容不得解释了。对了！还有一件要事！”清明交代道，“我房中有一件包裹，十分要紧，老爷子这就去将它取出，代我保管，记住千万不得离手半刻。”委托之郑重，令闻人达愕然点着头，清明说完便直接跃上了房檐，踩着屋脊，不知飞去了哪里。
向着那红云流转的方位，清明疾速奔走，他掠上屋瓦高墙，一炷香的功夫后，脚下的城镇便被他甩在了身后。红云位于业宝城的西面，那是束嵩而来的途中，这个时候，发送求援信号的，除了霜降还能是谁！
此时已是出了城，红云远离城道，略显偏僻，清明隐约感到预感被证实了。茶苑影子若非被逼入绝境，绝不会使用这等信号暴露自己。
玄鹰身后藏有幕后之人，必牵连甚广，若闻得拳套异动，定会引出这牵连在背后的人。
他心中一人正是苑主！
发现霜降偷取拳套，是迟早的事，派人追踪霜降，顺势将想要探查往事的他们一网打尽，也是迟早的事，因而遭遇殊死劫难，他早有预备。他就等着对方行动，证实这番推测，他亦是有把握，保全站在自己这方的同伴。
可事情又与他所想的有些出入。他不免感觉自己的猜测差了些说服力——依苑主的行事，应当在半途中就截住霜降的，何必等到他们确证了玄鹰与当年之事有关？且，苑主若要肃清不听话的门徒，何故要牵扯上墨铸主人......
这其中，缺了些什么。
风过草动，人影已先至。长剑转瞬间掠过了三名山匪的后颈，速度极快，出招阴辣，剑剑封喉。等山匪头子回过神来，他已有好几个兄弟丢了性命。他本还在与身前的壮年男子相持，对方已是被他耗得精疲力竭，只凭单膝撑在地上，手中还紧握着利剑不放，顶多再硬撑下一两招，这人就要成他刀下亡魂。
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杀出个半路来的。
风声嗖得从背后袭来，那股杀意叫他本能地往旁闪躲，根本别提来得及提刀格挡。他从旁退让避开致命一击，仍是感到左臂上一阵刺穿过后的痛楚。对方拔出剑来，不等他挥刀，便提靴踹飞了他几丈之远。他在地上翻滚了几个跟头，支起身子来，周围还能站起来的弟兄们纷纷围到了他身边来。大伙一看这来人，就知道没人是他的敌手。
那壮年剑士看清来人的面目，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仰头笑起来：“哈哈哈......是你小子！你再晚来半刻，你家主人都要没命了。真是耗死我了......”葵渊洸曾经险些被这玄衣男子扭断了胳膊，他知他身法诡谲，招式狠厉，凭他一人，应付这群山匪不在话下。
“葵二公子......”清明实在没料到会见到他。
“清明！”
听见熟悉的声音呼唤他，清明闻声找向小主人的所在，不远处她正托着他的小师妹，后者本还喘息着几声残气，听闻他的来到，头一歪，跌坐了下去。清明跃到二人身边，帮忙扶稳晕倒之人。从牧梓澄如常的力气声听来，她看似无碍，可一身浅衫沾染了不少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