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有悔第七章从中作梗（四）
不知怎得从睡梦中惊醒，恍惚之际，好像听见外头有动静。
天色尚暗，未听见鸡鸣声，或许才将到寅时。
秋时过半，凌晨更渗寒凉，牧梓澄抽了件外衫披在身上，仍是感到周身传来了轻颤。她掀开房门，残留着朦胧的睡意，刚踏出门槛，一个高大的黑影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面前。
“你也醒了？”那黑影轻声问道。
迷蒙的睡意一瞬就被黑影击退到了九霄云外。
看清了黑影的真身，她长吁一口气，呼吸又顺畅了起来。看他一身齐备的打扮，不像是与她一样，刚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样子，他要么是睡觉从不解衣裳，要么就压根没睡。她脑子里忽然浮现起了，同样在月色下，那个散发着肃杀之气的冷面之人。
杀手的嗅觉果然异乎常人，不知他在此守了多久——
“出什么事了么？”
她语气里隐含担忧，清明心想或许是因他这不似常人般警觉的举动，促使她感到了不安。他轻语道：“没什么危险。好一阵子前，我听见许多脚步声接近了听音阁，便先到你这里来了。眼下阁中有些骚动，听声音是一些来路不明的人，他们现在都聚在大堂内，我还没有功夫查看究竟是什么状况。既然你已醒了，快些整理一番，随我一同去看看。”
阁中多了些来路不明的人？
牧梓澄一边更衣，一边思索起来。自打惊醒后，脑子聚着一团迷糊，心里不知怎得，隐感慌乱，根本无法安定下神志。只是清明提到的那伙来路不明之人，久久在她脑中回旋，她不免联想到业宝骚动已平息，牵连到的宣家权势游行示众后流放了外域，此后该是要面临如何处置成兰雅集之人的问题了。
莫不是宣家非但不宽恕他们还要治罪，派人来捉捕姜天戎了？
她加紧收拾好自己，与清明一同来到偏院的大堂中。
她原以为，来的会是些搜拿要犯的宣家侍卫，没想到目之所及，是一群衣衫脏乱不堪、面容憔悴的饿囚！她瞅见了书生的身影，被众人围在中央，心下一颤。
这些人是成兰雅集的成员！
姜天戎注意到了出现的二人，他深更半夜闹出了这样一番动静，想必是惊扰到了梦中人。他已是叮嘱了大家伙悄声些，奈何二三十号大男人，刚得死里逃生，怎么都无法止住万千感慨。他更不知，阁中深藏不露的暗夜杀手，没等他们闯入阁中，就早早捕捉到了他们的生息。
要偷瞒的就是他们，他心里虽过意不去，脸面却显掩饰不住的尴尬，此时被撞个正着，他更是心虚。只是当下的情形，不容他再藏掖，或早或晚，他们都会撞见实情。
“牧姑娘，清明兄。”他拨开人群走来。
清明凝目直逼道：“你不会是从牢里将他们劫出来的吧！教你的功夫就用在这上面了？”
姜天戎揖礼道：“我知道自己闯下大祸，可宣家不饶我们，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受刑！他们实在无处可去，请二位勿怪，就暂且让他们在此叨扰吧。”
清明眼含怒意：“姜天戎，你知不知道，这阁中住着雪家宗主？若是宣家得知他收留要犯，你这岂止是劫狱这么简单的事！”
姜天戎面色为难，不愿吐露真言。他急着找理由搪塞下二人，早也封了友人的嘴：不得对阁中之人透露雪家宗主出面的事情。若是墨铸主人得知，劫狱之事正是雪家宗主授意参与，怕是会毁了他们的交情。
一众友人等不及，不忍见姜天戎受到责备，齐齐恳求谅解：“若是为难了二位，我等现在就离去！我们亦不愿连累无辜之人......”
他们深明大义，自认戴罪之身，沦落如此境地，还不忘顾念他人——
牧梓澄生了恻隐之心。
他们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只不过是为了践行心中大义，招惹了满城风雨。他们被困深牢的时间委实不短，这副颓败的模样，虽没看出遭受了重刑，决然也没有受到好好对待，他们受到的教训应当早就足够了，何须还要治其重罪。
姜天戎情急走了极端，外面应当满街都是侍卫要来缉拿他们。他们又能躲去哪里呢！业宝这方圆百里的城池之内，若连听音阁都不能护佑他们，还有何处可去？
她对清明说：“算了吧，先让他们留下。事情已经发生了，日后再想办法。湘若哥哥一直也为成兰雅集鸣不平，等他醒来，与他细说，我想他应有办法与宣家交涉。”
“多谢姑娘！”大伙纷纷感激。
清明深感无奈，架不住主人已是发话，他还能如何？却不耽误他为她操心：“这么大的事，不先过问他的意见，到头来又惹他误会你。”他话音一落，又喃喃起来，“小雪公子历来睡得不安稳，怎么闹这么大动静，偏是不见他起身......”
听见他这自言自语，牧梓澄心下突现一阵慌乱。清明不经意的埋怨，点醒了她心里那尚未苏醒的迷蒙之想！
姜天戎怎么可能凭一己之力闯入城卫府的监牢，安然无恙地救出这么一大帮子人呢？日前，姜天戎的确承蒙了清明的关照，偶有闲暇学了几招功夫。可清明未免太过小看了城卫府的侍卫吧，以他多年练就的身手，自然是不将城卫放在眼里。但姜天戎才学了几日，他有什么实力独当一面？
她厉色朝向姜天戎：“今夜之事，就你一人么？”
姜天戎虽早有预备，但面对她极为反常的慎重之情，禁不住支支吾吾起来：“这......对、嗯，只我一个人......”牧梓澄瞅着他不放，那目光就似看穿了他的内心，他实在难以招架，无法对她说谎，躬身道，“对不住。今夜之事，其实雪公子和伊一姑娘也与我一起......”
“你们三个！”清明闻言震惊，没想到他方才的担忧反倒显得多余了！他见牧梓澄听了这话，神情变得茫然，连连追问，“那他们两个人呢，怎么不见与你一道回来？”
“他们......他们......”姜天戎吞吞吐吐，清明吃定这二人定是有了麻烦。
牧梓澄抽身就朝屋外而去。清明追了上去，赶在出院子前，拦在了她面前。
“你拦我做什么？”她语气急切，很是不悦。
清明劝道：“我知道你想去找小雪公子。可你去有什么用，还是让我......”
“都不必了！”院口传来一个冷静又熟悉的声音。
两人闻声向外看去，发话的正是楚家少主。他正与伊一架着个人走进来。
牧梓澄一眼就认出了，他们两人中间的白衣之人——他从前就喜欢穿白衣，因为他知道她喜欢雪。久别重逢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着一身雪白。
他身形瘫软，雪白的衣衫上，沾染了一片血色，在素雅的衬托下，火辣地灼烧着她的眼。她慌了神，竟是瞧不出他是陷入了昏迷，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