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庸之极,没有任何可取之处。”人和书,都如此,她本这样想。
女子有些恼火:“我看姑娘是外乡来的吧,你该不会不知道,全天下就数我们业宝的书,最好最全?”
牧梓澄不经意地轻哼了一声:“实话实说罢了。”
岂料那侍女来了劲:“我说你到底什么来头,竟敢在这里指指点点!可别自以为生得惹人怜爱,天戎公子就会多看你一眼,他不吃这一套,越是好看的女子他才不稀罕呢!”
与她争吵实属无聊,牧梓澄只好扔下书,离开了铺子。
她可不是闲来无趣才读这些医书的,她一边等着逮住姜天戎,一边打算看看姜天戎说的是不是实话。这些医书,她一册册浏览过,并非全是货真价实的,其中不乏有人篡改的偏方,无疑加重了她对作假之事的猜忌,姜天戎的形象在她心中大为折损。
第五日,姜天戎终于现身了。
牧梓澄担心又撞见那挑事的侍女,特意晚了些时候才出门。或许是过了人多的时辰,周遭已没了那些前来顾盼清阳光辉的云彩们。
此时他手头正闲,是个谈话的好时候。
日前有些过节的女子再次出现在了门前,姜天戎先是露出满脸的惊讶,而后像是担忧着什么似的,刻意躲开她。谁知这姑娘撵着他不放,他躲进柜台后算账,她眼看着往这边走来,他又去拿掸子四处清理灰尘,她也兜兜转转朝他而来。
是祸躲不过,姜天戎恳求道:“姑娘,我求求你高擡贵手,那件事到此为止好不好?”
牧梓澄没好气地回他:“躲躲闪闪,你心中有愧是吧?不过你放心好了,我没功夫跟你闲扯抄书的事,我有其他事找你,你要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等他狡辩,她就开门见山道,“你是姜天戎没错吧?”
对方看上去颇为迟疑。他不曾记得向这姑娘透露过自己的姓名,像是被人摸清了底细似的,他感到浑身不自在,摆手掩饰道:“不、不是,姑娘想必认错人了。”
“你这人真奇怪,我早跟隔壁掌柜打听过了,这有什么好否认的?”牧梓澄不懂他何意如此。
姜天戎神色古怪,颠三倒四道:“哦,原来是方掌柜——不好意思啊姑娘,方才一时情急,我是、我就是姜天戎。”他说完,瞧见姑娘脸上露出了一丝喜悦。
她先前的目光几近审视,怎得一下子就转变了态度?
不解归不解,以姜天戎的经验看来,好看的小姑娘一开心,准没什么好事。果然如他所料,她掏出一块帕子来,逼问道:“这手绢,你可认得?”
姜天戎只一粗看,便像遭了雷劈。他嘴唇止不住的颤抖,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感到背脊一阵凉意,浑身直冒冷汗。
他看来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可牧梓澄辨识不定他的内心。他伊始满是惊恐,接着眼里冒出了深邃的情感,眼圈些微泛红,忽而又飘过几缕缅怀,紧锁着淡眉陷入了呆滞。终于,他松开了紧绷的神色,留下几道嘲讽。这一切无不昭示着他与这手绢的主人,有着极不寻常的过往。
一条手绢就令姜天戎如此动容,他心里一定藏有秘而不宣的故事——牧梓澄瞅准了这个机会,怎料对面的书生,忽地失了表情,仿若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他从手帕上移开了目光,不带有一丝留恋,直视着她的双眼,淡然道:“抱歉。”
这次换成牧梓澄深感吃惊了。他明明是那样触动,也被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该是他感到狼狈才对,牧梓澄反倒不知所措了起来:“你、你说谎,你分明认得这手绢!”
“我说了,我不认识!”姜天戎忽然变了个人,牧梓澄不由得后退了半步,他的声音中饱含着怒火,为表面的文质彬彬所困。无意惊吓少女,姜天戎揉了揉脸,冷静下来,放缓了语调,“失礼了。小姑娘,带着你的东西走吧。”
“你当真不认?你......”
“姑娘请便。”
姜天戎显然心意已决,眼神十分坚定,似冰冷的利器,戳在肉心上。牧梓澄注视着手上的帕子,不知为何生出一股想哭的冲动。要撕掉它么,当着他的面,按照秋月融的吩咐?她狠不下心。
姜天戎又回到了从容闲定的状态。
只是牧梓澄改变了对他的看法,他好像不再是那个怯懦的书生了。他一语笃定,不会再如之前一样,任由旁人胡搅蛮缠了。这个顷刻前还胆小如鼠的男人,另有一副不轻易示人的面孔。到底哪个才是他真实的样子呢?
牧梓澄将手绢收了起来,沉默着转了身。事已至此,哪里还有必要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呢。
“对了,姑娘日后莫要再来了,书坊街今后再无活招牌。”
姜天戎不顾她是否有听见,只是自顾自地好心告诫。他见那姑娘头也不回地走了,想必对他说的话,不会再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