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书生一本正经地辩解起来，听起来反倒像在责备闻人达不知武功精进的要义，冤枉了他这个好人。闻人达习武四十余年，竟被这等滑头书生质疑，他心中早已是雷霆暴怒，然而书生强词夺理，他居然找不出恰当的词语来反驳，一时急得跟个被弄坏了玩具的孩童似的，叫嚷起来，“小姑姑！你看他、你看他！骗了人还有理了，我不弄死他我怎么对得起我这把刀！”
一听老汉放狠话，书生好不容易舒缓下来的面容立即又挤成了鬼脸，他慌忙躲到姑娘身后，拿她当作挡箭牌，认怂道：“老先生别动手！消消气，好好说。姑娘救我呀！”
书生这张嘴巧舌如簧，却净是吐出些歪理，牧梓澄听得很生别扭，本不想搭理他，若不是在意闻人达惹事生非，直想叫人缝上他的嘴：“你这书生，嘴里讲得一口好道理，为人却是一点道理都不讲。这书里的内容，跟武学毫无瓜葛，净是些养生养气的偏门，你若想拿这个糊弄人，也得掂量掂量客人几斤几两。”
书生只得装作可怜兮兮地解释道：“姑娘啊，这铺子不是我的，书也不是我的。小生不过是替东家看店，只是这店里一个小小的抄书人，做不了什么主。”
“你看他还在狡辩！”闻人达气吼吼。
“等等！你是个抄书人？”牧梓澄想起了秋月融要找的那个人，可此时闻人达的理论还没了结，她怕闻人达气急了拦不住，只好又接着问，“那这店里的书都是你抄的？”
书生点点头，而后又慌忙摆手：“是、也不全是！业宝城里可多抄书人了，光我们这家铺子里，就有几十来号人跟在东家手下做活，二位买的这两本书就不是小生抄的。小生不懂打打杀杀，这事不能全怪到小生头上呀！”
“你们也太不讲规矩了吧，兜售假书就不怕被宣家查封么？”
“哎，姑娘，我劝你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这书，姑娘说是抄来养生的法子，那也不算害人吧？二位若肯退让，小生自掏腰包多给你们几本，当作补偿。我自己抄的可都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只不过怕是没有老先生想要的武学秘籍。”
“没有武学秘籍，我要你几本破书干什么用！你就是把这铺子送我，爷爷也不稀罕。再说你都骗了我一回，我岂能给你机会被你骗第二回？都说宣家藏尽了天下绝学，我看净是吹牛！”闻人达再也不肯相信书生嘴里的鬼话，他亦有感觉，损失弥补不回来，只能认栽，满心向往全泄了气。
这不算害人么？只听书生说到这里，牧梓澄就陷入了沉思，后半段之赔偿云云，她全然不觉。
虽说这两本书里抄的是些养生之法，不至于对人造成什么危害，可其他的书呢？寻常人爱读的史书话本、诗词歌赋，哪怕内容上动了些手脚倒也无伤大雅。可宣家收藏的武学秘典，与习武之人的命脉息息相关。武人们自以为买来了无上的秘典，殊不知是人乱抄一气，甚或由行家加以篡改，初学者看不出门道，硬着头皮照练不误，这难道不是害人么？
宣家将楼中藏书授意给了民间书铺抄卖，已逐步流入市井之中，日后或许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前来业宝，为习武或增进武学上的修为慕名而来，不及时阻止，还等着残害更多的人么！
她亲眼见识过习武之人走火入魔是怎样的模样，而今恰好遇上这么一桩诡事，她怎能像书生说的那般轻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忽感愤恨，盯着书生的眼里有火：“万一这些书日后真害了人呢？那时还来得及么？你明知这等无德之行，怎能任由它将错就错，大肆流传开来？”
书生傻愣住了，这姑娘明明还似在老汉面前帮着维护他，无缘无故转眼就变了态度，莫名生起了气。老汉很是听她的话，若是与她交恶，两人合起伙来再教训他，他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书生感到自己的处境很是不妙，可他又万万不能相告实情。
书生一脸无辜，来回看着二人：“二位行行好，小生知道错了，我赔钱行吗？二位还不满意，继续骂，骂够了，这件事到此结束，纯当是个误会，别传出去坏了书坊街的名声，可好？”
闻人达毫不客气地回道：“爷爷不要你几个穷酸钱！爷爷就当倒了八辈子大霉！嗐，真晦气！”他说完就拉着牧梓澄离开了书坊。
牧梓澄还没缓过神来，她仍在沉思那抄书作假之事。书生看似对一切心知肚明，故意东拉西扯不愿提及其中要害，看来背后大有隐情。涉及这等大事，宣家怎会坐视不理？是了，此处可是宣家的地盘，有宣家主理此事，何须她来挂心，又是她多管闲事了。
暂且放下了假书之事，牧梓澄随着闻人达走远了一阵，忽然又顿住了脚步。她想起还有件事忘了打听，独自跑回了书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