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有一身影飘然而至,映入了余光之中。
牧梓澄不经意地将目光投向了屏风之后朦胧的剪影,又恍然记起侍从的吩咐,赶紧低下了头。只短短的一瞥,优美的身姿,就在她心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虽尚未看清那秋家宗主的面貌,但从她曼妙的步履中不难推测出,她的真容该有多么动人心扉。
牧梓澄不禁紧张起来,看不见对方的面容,她无从观察对方的神情,揣摩对方的心声。秋家向来以宗主之美为傲,秋宗主会否性子高傲不易相处?她贸然前来索要世间难寻的植株,还是为了那个秋家不欢迎的人,秋宗主得知怕是要觉得她胆大妄为了吧。
“见过秋宗主。”她竭力不泄露心声。
谁知秋家宗主听了她的问候却笑出了声。听上去很是爽朗的笑声,如夏荷那般让人心情明亮。
牧梓澄不明何故。
秋月融笑够了,说道:“怕我作什么?我们还有些渊源呢,你就叫我声姐姐罢。”
秋月融的语气令牧梓澄的紧张一瞬间化开了,接连而起的是万分迷惑,她试探着:“秋姐姐?”
“这就对了嘛。”秋月融听来颇为喜悦,“平日里在长辈面前佯装客套,在晚辈面前端着架子,很是苦闷。澄儿妹妹比宗族之人活得自在,又是医道中人,什么人什么场面都见识过,应是不习惯受那些生硬的成规约束吧?”
没想到第一次见面,秋月融竟说中了几分她的内心。牧梓澄以为她久困于樊笼之中,言行必定讲究礼数,合乎规矩。这样听来,她有种直觉,秋月融鲜有快活的日子,却对失去多年的情怀不乏念想。秋家宗主此刻的喜悦是难得的,是真情实意的,只是不知为何秋月融一见她,就这么不嫌生分。
“听起来,秋姐姐也是喜欢自由些的生活?”
“你倒是反问起我了?”秋月融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是多久没有听到自由这二字了......这不是秋家宗主可以得到的东西。”
秋月融的语气听起来那么悠远,像是回想起了久远的往事似的,但没有一丝忧伤或绝望——那是她本该有的。一个人被困在了方圆之地,不能去追寻她的向往时,难道不该感到悲痛或绝望么?牧梓澄忽而更加同情起秋家宗主了,她像只被囚困的凤凰,像朵高岭之花。
闪映在屏风里的影子消失了,秋月融走到她跟前来。
“头擡起来说话吧。”
得以挣脱陈规的束缚,牧梓澄很是轻松。她也早就想见识一番,号称重禹境第一美人的女子到底是何模样。
而当她亲眼见证这种美时,却不知该如何形容。世上大概没有词句,能够形容得了秋月融的美。为她取名之人仿佛有一种先见之明,婀娜多姿的皎月见了这女子,恐怕也要无地自容了。
她为秋月融的美而惊异。可再仔细打量起来,她发现在这种美之中,没有喜悦,应当说是秋月融的心中没有喜悦。她绝美的外表,掩饰不住心中藏着的某种深邃的情感,是忧思?是怨愤?是无奈?或是什么她目前还分不清的其他滋味。
她心里觉得有点难过,让她吃惊的是,秋月融就这么盯着她出了神。秋家宗主莫不是又想起了什么昔日往事?秋月融方才说过的,她们好似有些渊源。
秋月融回过神来,察觉到她眼中的困惑,露出怀念的神情,说道:“你长得与你母亲很像,便是这般淡妆素抹......幸好你没生在秋家。”
“秋姐姐见过我娘亲?”
牧梓澄估算着秋月融的年纪,觉得她看上去并未与自己相差太多。可是,二十多年前娘亲就随爹爹来到旗德,秋家姐姐怎么会有机会与娘亲接触呢?她这样思索着,自己先在心里否定了这一可能。
“何止是见过。你娘亲与我祖上这一支系还沾亲带故的呢,我家母亲与你娘亲自幼交情甚好,情同姐妹。母亲年长些,先嫁了人生下了我,我打不记事的时候起,就见过她好几回了。母亲一直都惦念着,担心她远嫁他乡会吃苦,或是不习惯南境的气候,因而我年少周游各地时,曾跑去旗德替母亲偷偷看望过她。这么些年过去了,虽然记忆中的样子有些模糊,可母亲时常忆起旧时,端详着她们年少时的画像,睹物思人。如今见到你,就好像她回来了一样。”
怪不得秋月融初见她时,就有种莫名的亲近之感。
原来这世间还有人与她一样,同样记挂着娘亲。牧梓澄只觉此时身在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