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是牧姑娘亲笔所写?”路小野不忘谨慎求证。
雪湘若只道:“她的笔迹我怎会认不出来。曲公子与小野兄到底因何怀疑她在晏家不妥?”
曲遇明只好如实相告晏家夺他铸材之事。
雪湘若细听曲遇明道来前因后果,不断在心中缕顺当前状况。听完后,他总结道:“如此说来,曲兄请澄儿铸剑在先,却被晏家夺去了心头之物,澄儿回绝了曲兄的铸剑之请,明明态度坚决,后去了趟晏家就改了主意,答应为曲兄铸剑。”
“不错,就是这般。雪宗主作何想?”
“曲兄说过,这原材她是见过的,晏宗主夺去此物给她铸剑,她岂会识不出来?”
“在下见识过牧姑娘何其通晓金石之事,晏瑭定然瞒不过她。”
“那便奇怪了,澄儿自说留在晏家铸剑,此事不假,但依她的性子,绝不会乐意为夺他人之物者铸剑。她既知晓此物为曲兄所有,却前后矛盾,自毁其说,为何?”
“雪宗主,”路小野插嘴道,“晏宗主连与我家公子的昔日情面都不顾了,谁知他又用了什么手段欺瞒于牧姑娘。牧姑娘年少,心思单纯,只怕她深受晏宗主蒙骗啊!”
“小野兄的意思是,晏瑭耍了诡计,使得澄儿甘愿留在晏家铸剑?”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曲遇明难掩晦暗的神情。
雪湘若注视着他:“我从未与晏宗主打过交道,不知他行事作风,曲兄与他自幼相识,理应最为清楚他的为人,曲兄能否断定,他为何要这么做?他是否会伤害澄儿!”
曲遇明坦言:“我想,这一切或是受了我的牵连。晏瑭他一直想借为我铸剑一事,重扬晏家威名,他听闻我觅得稀世原石,特意求墨铸之主而非晏家来锻造新剑,或许因而心生歹念。”
“公子,雪宗主,的确有这种可能!但凡晏瑭宗主想要达成之事,他总有千方百计,他一定是想借墨铸之力,用原本属于公子的铸材为晏家铸剑!所以我前去晏家询问进展,他们统统否定了这些说法,晏宗主他定是生了利用牧姑娘的心思,说不定,说不定牧姑娘是受他逼迫,不得已才留在晏家的!”
雪湘若目中已现凶意,曲遇明生怕惹来他心魔发作,宽慰道:“雪宗主也不必着急,纵使晏瑭有百般手段,他不敢不顾及宗族交情,晏家与牧家百年交好,他身后牵动的可是两家之间的利益纠葛,他绝不敢伤了牧家医圣传人而开罪于牧家的。”
“那二位前来告知我这一切,有何打算?”
曲遇明回道:“眼下最要紧的是确认牧姑娘是否受晏瑭坑害。但晏家不肯通传我等请见之愿,因此我恳请雪宗主亲自出面,看看晏瑭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若是晏家连我也不见,你们又作何打算?”
“这......晏瑭不至于不卖雪家情面吧?”
“他若果真如你们所说的那般谋事有方,应当考虑到这点了吧,他既敢一意孤行,下了这么一招险棋,定早就准备了万全之策,我就是去了,恐怕也见不到她......”
雪湘若忽然忆起牧梓澄的亲笔来信,他当日只是随意地读了一遍,并未察觉有何异常。此时,他想再仔细检查一番,看信中可否有她留下的讯息。
他让闻人达去取书信来,闻人达却露出一脸遗憾:“那个信嘛......早丢了......”
“那你可还记得她有无留下特别的字眼?”
“这、小雪公子,她没什么特别的交代啊......对了!我就记得她留下的日期挺特别的。”
“怎么个特别了?”
“小雪公子你怎么忘了呢,你是急得糊涂了么!小姑姑让你前去接她回来的日子,是你生辰之日的前一日啊,小姑姑还念念不忘要为你贺生辰呢!”
“七月二十六......”
曲遇明惊讶道:“据现在尚有两月,她去晏家也有将近一月了,晏家的铸炼器具齐备又高明,老道可用的匠师也多,在那铸一把剑,不必花费这般时日。”
“铸一把剑或许是用不上这么久......”雪湘若眉头紧锁,似是心中有了定论,这个日子,是她故意写下的!
父亲与墨铸往来繁多,每逢佳节或寿辰吉日,不时相约。在他生辰之后不足月余,恰是牧梓澄的生辰,两个好日子相去不远,两家人每年这个时期都约好了共度。他敢如此确信,正是因忆起了十二岁那年的往事——那年轮到牧家叔父携同妻女前来宁都小住。
孩子们对相见之日早已期盼许久。
接风那日,牧梓澄与往年不一样,趴在他耳边悄悄告之,今年她可是独自准备好了礼物相送,他不停追问,稚嫩的孩童却故作神秘,卖起了关子,说是要等宴席之日再来揭晓。
岂料在庆生宴前夕,她突发高热,整日不退。牧家叔父料她定又胡乱尝了什么药草,惹来毒素侵害,大家担心他受感染,都不放他进屋探问。
等到入夜后,他悄悄靠近厢房,叔母前脚刚离开看似已睡下,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前来查看,他躲过了看守的侍卫,翻爬窗子进了里屋。来到她卧榻跟前,瞧见她的小脸烧得红扑扑,满额全是滚滚汗珠,嘴里发出微弱的哼哼声,看似烧得迷迷糊糊,睡得十分不踏实,他便打算陪陪她。
许是已躺在床榻歇息了整日,她此时并无深沉的睡意。他才悄声在榻边靠下,她迷糊着睁开了眼睛,一看清他,眼里全是欢喜之意,他嘱咐她千万别出声,若是惊扰了隔壁的娘亲可就糟了。
对他偷偷前来看望,她是既欣喜又担心,担心将高热传染给他,又心喜可将礼物如期送给他。她以为从目前的状况来看,赶不上明日的宴席,便叫他自己在枕下摸出了藏着的小盒子。
她得意地告诉他,里面可是她亲手雕刻的礼物,没有让爹爹代劳半分。一个尚且还不算懂事的小丫头,如此记挂着他,害他这个半大的男子汉险些掉了眼泪。他没有打开小盒子来看,把它又收回她枕边,叮嘱她乖乖睡上一晚,明日定会好起来,他要等着她,在宴席上亲手交给他。
离开前,他还说笑道,她千万要好起来,他可不想明日还要像这般做贼似的,来探望她这个被爹爹锁在牢中的小囚徒。
小囚徒......没错,那年七月二十六,她就如同一个小囚徒似的困在卧房中,不得外出。她在信中故意写下这个日子,难道不正是将她的目前处境以那日相喻么?这是唯有他才懂得的暗语。
那年翌日,她果真如愿好转了,活蹦乱跳得跟个没事人一样,他只盼这次,她也能与当年一样,化险为夷,终无恙。
“是了,她定是被困在晏家了,她有意暗示我,我怎么没早些察觉!我这就与曲兄一同去晏家,我要看看这个晏瑭,到底打算干什么!”
又一丝凶意在雪湘若眼底浮现,曲遇明分明瞧见了与那日一般的血色,只是闪过这一瞬,他却不免担心起来,这一趟去晏家,不会害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