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饮赤莲第八章敬酒不吃(一)
虽受到果断的拒绝,晏瑭仍是对墨铸主人礼遇有加。牧梓澄受其挽留,在晏府逗留了数日,期间晏瑭每日都请她去到铸场,切磋术艺,讨教铸炼道法,细至每一道铸造工艺程式都放不过。
牧梓澄不敢断定,晏瑭此举背后在做什么打算,他看似有意借此激发她重燃对铸道的热情,隐隐试探她有无回心转意的余地,嘴上却说,只是不想错过这等好机会,借她的博闻来激起匠师们的求胜之心,让他们意识到天外有天,懂得居安思危,不敢荒废了研习,谋求晏家更强盛的发展。
若晏瑭打算拖延时日谋求转机,只能叹他浪费口舌之苦。若属后者,看在两家情面上,她不吝与晏瑭交换自家所学,就当是盛情款待的回报了。晏瑭这一颗为了发扬晏家技艺而付出的真心,牧梓澄颇为佩服,只愿自己坦诚的交流能补偿回绝晏瑭好意而落下的不识好歹之过。
晏宗主一门心思为晏家繁盛而操劳,不枉各家夸他勤以致远,视为年轻才俊的表率。反观自身,这些年来并未对父亲留下的遗业做出什么贡献,牧梓澄自视有愧于墨铸主人之名,心中逐渐升起隐隐的、不可名状的浮躁之意来。
她只愿早些离开晏府,回到客栈去,图个能逃离铸道之诸番事宜的清静之地。
这日在铸造场的探讨也结束得颇晚,晚膳之时,牧梓澄与清明说定,明日不论如何,也要坚决辞行。
“明日,就明日,不能再拖了!”
“你可总算是想清楚了啊?”
“我早就想了,你倒是也帮我跟晏宗主说说呀......”
“真是不知晏宗主这般拖沓下去,有何用处。你既已待不下去,与他直说又有何妨呢?”
牧梓澄看似很是为难:“我说什么,他都能回以不能推却的说辞。”
清明笑道:“他是吃准了你,对铸炼之事怀有念想。”
“再有念想,我也不会答应他的。再说,念想归念想......我早就不念想铸剑了!”
“骗骗他人就算了,连自己都骗呢?”清明笑话起来,他分明能瞧出这几日来,她眼中流露的热情,弄不明白她何苦说出这等自欺之言。
没想到牧梓澄却无心与他说笑,脸色颇为严肃。
“没有,一点都没有。”
他自然不清楚牧梓澄憋在心中的愁苦,以为她不过逞一时倔强,日前她还拒绝了曲遇明的求剑之请,他想定是她心系雪家哥哥,无心分神。
见牧梓澄一副严肃又懊恼的神情,他宽慰道:“说正经的,明日一早我就出马,保准晏宗主放你走,行了吧?”
牧梓澄的双眼亮了:“那可说好了,你一定要说服他!”
“放心好了。”清明笑她真是个孩子。
他知晏瑭执意挽留,是意欲与她这个墨铸主人合作。出于父亲昔日承蒙晏家指教,牧梓澄这些时日已将自己的所学悉数报偿,应当也算足足尽了一片心意,是时候向晏瑭表明归意,放他们离去了,晏瑭若还不放过她,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与清明约定好之后,牧梓澄心中的浮躁之感终于暂得平息,再在晏府歇过一个晚上,明日便可回到客栈,她心里还有好些放不下的事呢。
深夜,躺在卧榻上,迷迷糊糊正要睡着之际,牧梓澄好似听到门外有窃窃之声,当下并未多加在意,白日里费神过多,此时身子已是困乏,她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可屋内的气息渐渐开始不对劲了,越来越浓厚的烟雾之味涌入了鼻中。
烟雾里夹杂着常人无法嗅到的药粉味,她猛然惊觉——是蒙汗药!
这可是在晏府之中,谁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害她呢?牧梓澄忍不住怀疑,莫不是日间太过专注,这一切是她在睡梦中的梦魇恍惚所致。
她翻身离开了卧榻,小心翼翼不发出脚步声响,心想先在墙壁窗棂上找寻一遍。不出片刻,真被她发现在侧窗窗纱之间,露出了小小一截尖端的纤细竹管,其中正升腾起缕缕烟尘。
眼前事实说明,这绝不是她的错觉。
一股想要逃离的冲动袭上心头,可牧梓澄恢复了镇静,仔细考量了目前的处境,有何处可逃呢?晏家乃是鸣丰首府,不用说定是管束森严,谁人能轻易在晏府上使出这等手段谋害宾客,若非晏家之人,还有谁想要对付她!
只是出这主意的人定是料不到,她能识破这等卑劣的手段。
自幼亲尝试药,使牧梓澄练就了敏锐的嗅觉,她能识出常人无法留意的气味。即便是外观看来无色无味的东西,她只需接触一番就能察觉端倪,世间高明的毒药她已是领略颇多,这般不入流的招数自当不在话下。且这法子似乎对她不甚有用,她也不知为何这迷药毫无效力,自从惊醒后一丁点儿迷糊感都没有留下,只道是身处宽敞的屋子里,此等药量对她而言犹如隔靴挠痒。
她放弃了寻找清明的盘算,清明此时身在男眷客房,离这儿可有不短的距离,在这途中,晏家侍卫说不上有多少机会可以逮住她。
她定下心来,干脆就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好好待在屋内。
既然晏家只是使出这样的手段,应该并非要她性命,她且要看看,那下药之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警觉地等候了两柱香,屋外还不见动静,困意再次袭来,牧梓澄险些放松了警惕。这时,她终于听到屋外响起了轻声的禀告之语,倏地恢复了清醒。